未来会越来越好的(图/小罗)
前段时间,由国人“睿智的狐狸”制作的模组《精神卫生》成功登上了游戏《医院计划》(Project Hospital)的创意工坊。自从今年1月份第一次听说这个模组起,我就一直关注着它。
可能有人不明白《医院计划》是一款什么样的游戏。简单地说,它是一款医院题材的模拟经营游戏,也许有点像,但《医院计划》的气质远比《双点医院》来得严肃。
我最初就是被这游戏的严肃风格所吸引,随之关注它。在我看来,《医院计划》的优秀之处在于它试图真实地向玩家展示医院是怎样运作的。
我很了解医院。我的爷爷曾是一家小型乡镇卫生院的院长,我小时候随他在卫生院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在他主持会议时,我常常在巨大、被桌布盖住的会议桌下钻来钻去。不仅我爷爷,在我家还有很多医生,我妈、叔叔、姑姑,他们在市里的各个医院里诊治着自己擅长方向的患者,姑姑是妇科,叔叔是外科,我妈和我爷爷是中医。
医院曾经是我第二个家
《医院计划》就有这样一种气质,能让我想起冰冷潮湿的手术室散发的气味或产生的触感,也让我想起那些患者在恐惧和兴奋时的些微震颤,游戏里的医院和我记忆中的卫生院是如此相似,不仅因为具有相同的结构,也因为它们都没有精神卫生科。
老实说,这并不让我意外。
根据2001~2005年间一次大规模调查结果的估计,当时我国大概有1.73亿人有精神疾病,其中1.58亿人从未接受过专业治疗。患者如此之多,以至于平均下来,每8.3万人才有1名精神疾病医生。在国外,看精神科医生也始终是一个麻烦、昂贵的选择。
我对这方面的了解全来自我爸,更准确地说,来自我爸的遭遇。我还清晰地记得,在我上高中的时候,他的左腿出了问题,从外表看来没有任何问题,但始终像是受了伤一样处于瘫痪状态。我和他去了许多医院,从我叔叔在的医院到更远的广州专家门诊,从外科到骨科,我家里的医生们给他做了许多检查,最后也没能找到病因。
去过的广州那家医院也没有心理科
今年2月份,我偶然看到有人在B站发自己做的《医院计划》模组测试版,我好奇地下载了,然后发现游戏中赫然多出了能救治精神疾病的医生,那个时候模组名字还是《精神科》,但“精神科”的含义还是略显狭隘了,模组中实际添加的内容覆盖到了广义上的、完备的“精神卫生”科室,涵盖了药物、心理、物理治疗等等手段。
我玩了会,随后给叔叔在电话里说了这个游戏。
叔叔很喜欢《医院计划》,我把模组发给他的第二天,他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他遇到了一个游戏里的病人,看起来也是腿瘫痪了,诊断的结果是躯体化障碍,持续的躯体疼痛障碍——这些词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嘴里吐出来,说得很慢,说完,我们都沉默下来。
我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沉默——我从来没有怪过家里的医生们,我知道不只有我一个人爱我爸,他的去世对每一个家人来说都是一次重大打击,更何况他们之中很多人还是医生。
身为医生,却只能无助地看着亲人一点点消失是什么样的感受,我没法想象,我只知道那之后他们都在偷偷读精神疾病相关的书、默默转发这方面的科普资讯。
在大学期间,我去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门诊。在那儿有随处可见的崩溃,我没有特别严重的症状,仅仅是去那里看看人,同时,我还有些心结,我想不通为什么人们如此、如此地缺少这精神疾病方面的常识,这种缺乏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冷漠,大多数人对自己或亲人漠不关心的程度超出我的想象。
他们的下一代,当然也很难接受到专业、严肃的通识教育,大部分人只能从网上得到一些几经转手的垃圾资讯。
这并不是个体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如果在常识性的问题中,人们没有普遍共识,那么对个体来说,就永远也无法得到被理解的感受。
这种感受有时候能把人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
《精神卫生》模组不完全是为了科普。在其创意工坊的评论区下有很多感谢,这些感谢大部分来自自身或家人遭遇过精神疾病的玩家,他们得到了抚慰。
在我看来,《精神卫生》模组的意义就在于能给玩家被理解的抚慰,你能在游玩过程中,从游戏内井井有条的治疗流程中得到一种慰藉——“如果那个时候真的有这样的一家医院就好了。”“如果当时我能知道这样的症状是精神疾病就好了。”
“如果当时我……”
这个世界的残酷之处,就在于从来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