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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期我们来聊,当做陶器防撞填充料,被揉成纸团的《北斋漫画》。葛饰北斋是使用“漫画”字眼的第一人,虽同样是来自Japan的“漫画”,但与我们今日所指的“日漫”并不相同。他所谓的“漫画”均为即兴创作。就此而言,它与现代漫画有着不同的特质。形式上其实更接近现代速写。
什么是线
在聊正题前,我们先讨论个概念,什么才是绘画最基本的元素。寻找这个元素,需要分析人是怎样描述事物的。
简单来讲,凭空对他人描述一个新事物时,大部分人会用手比划出对象的基本轮廓,而这与在平面上勾勒出同一形状已经相差无几。正是由于人经常通过用手比划出一个事物的轮廓来描述该事物的形状,才使得最初用手创造的绘画艺术是以轮廓线的形式出现,也正是上述原因,才使得用轮廓线表现事物,成为了最符合人类心理习惯的表现技术。既然是用线来概括轮廓,那么什么又是线呢?
是点沿着一个方向运动时的轨迹,也可以是两个面的相交的边界,同时也可以是分割的界限。
当线沿着当前轨迹行进时,突然受到第二股力的干涉而改变行进方向,便成为了折线。 仅有两个力交替作用的折线,我们也可以称之为角线,角线具有明确的方向性。 当两股力量均匀交替作用时,便是均匀的折线。 当多股不同角度与力度的力先后发生作用时,便成为随机的折线。
角线也可以是这个方向的推力,与折点到线段两端的拉力所构成的。
曲线也有相似的受力结构,不过两个力变为了同时作用,曲线的方向性则更接近于直线,是与线条的走向相一致的。曲线也可以是受到折线目标方向的引力所形成的。
如果把用工具画的线放大,线两侧的外扩其实也是由线组成,可以说绘制出来的线条最少是由三条线在同时诠释,这一条线承载的情绪不仅来自线本身,同时也来自这两条外扩。如果将外扩稍加变化,线所传达的情绪也将产生变化。
其中东方的毛笔对力度、速度与角度的感知是极其敏锐的,其能承载的情绪也更为丰富。
所以在绘画时,我们不仅仅是用线条描绘出事物的轮廓,同时也把线条当做主观意识与情绪的载体,两者合而为一才是绘画的基本元素——线条。
其中最极致的体现便是葛饰北斋的《一笔画谱》,这里的“一笔”并不是指一笔勾勒,而是一幅画只蘸一次墨。虽然线条简练,但所画之物各个生动形象,他在呈现动作时,靠的并不是完整的身体结构,而是只凭线条勾勒的轮廓来呈现,此时线条本身是构建造型的基础构架,而外扩则是描写空间、体积、虚实等画面关系的主体。至于山水画方面,则采用眺望整体的方式,细节仅画出最具有特征的局部,却能展现出清晰的事物关系。可惜这种几乎是炫技般的画谱,在他出过众多画谱中也是只此一本。
北斋漫画
在《北斋漫画》里,线条同样是贯穿始终的图式语言。当看到《北斋漫画》时,虽然不像是浮世绘版画那样绚烂精致,但北斋笔下的线条富有韵律,妙趣横生,可以说是再现了他眼中的江户。
欧洲的印象派画家称赞《北斋漫画》是“北斋素描”( HokusaiDessin)我更愿意翻译为速写,速写从属于素描,都是从西方古典油画草图阶段的单色稿发展而来。较于素描,速写线条更加简练,也更具概括性。而《北斋漫画》的魅力正体现在那些线条运用的绝妙中。
北斋从五十三岁开始创作《北斋漫画》到他去世,这部共十五册的作品持续创作了大约38年,其中包含3900多幅画。最初是学习《芥子园画谱》与《十竹齋画譜》的形式,当做教材进行编制。2010年左右《北斋漫画》收藏家浦上满作为底本提供者,与原葛饰北斋美术馆馆长永田生慈,又根据内容题材的不同,整编为三大册《江户百态》、《森罗万象》以及《奇想天外》。
《江户百态》里,着重描绘了市民阶层的生活状态、社会风俗以及日常生活中的器物与特色建筑物等,生动地展现了江户时代人们的世俗生活。可以说是江户市井的百科全书。
《森罗万象》以世间自然万物为主题,不仅有虫草、河流、山水、名胜等自然与场景,更有风雪雷电等天气现象。几乎是一册自然的博物图志。
《奇想天外》则是北斋对幻想世界的描绘,其中包含各种神话典籍,以及诸多神话场景的再现。
如果说只把《北斋漫画》当做是教材的话,可能会略显奢侈,这15册整体,俨然也成为一个庞大的艺术作品,也是江户时代的百科全书。画中一点一线之间,饱含着北斋对自然、文化以及他幻世界的内容,同时也是他对人与自然的深刻解读。
仅用寥寥数笔,就能把人物状态,表情,甚至是内在的情绪表达的淋漓尽致,无不展现其技巧之精湛与洞察之敏锐,他不单是在描绘,同时也在做简化与夸张处理,他笔下每一条线都极其的明确。
《略画早指南》的序中所述:“我所画的人物、禽兽,皆能跃然纸上。”
速写与 Kim Jung-Gi
北斋画了一切可以画的东西,生活中仿佛除了画画还是在画画,当代这样的人我只能想到去年在法国去世的人肉打印机—— Kim Jung-Gi 。如果用“所绘之物皆能跃然纸上”来评价 Kim Jung-Gi 的作品也并无不可。在不起草稿的情况下,近乎行为艺术的方式,在巨大的画布上画出举世惊叹的一幅又一幅作品,而其中的每一个人物、与事物都极其精准的符合画面中所设定的透视,同时也饱含趣味性,不得不令人叹服。
Kim Jung-Gi 对自己的风格一直定位在古典主义阶段,古典主义讲究的就是“对现实的准确再现”,他就是要把所有的东西都画的很准,很像,很明确。他希望我们看到他的作品时,能瞬间相信“看到的就是真实存在的”。
金老师也说过他经历最长的一次停笔是大学期间因为失恋,大概一周没有画画,之后只要是醒着的时候就没有一天是不在画画的。而且平均每天他要画2、3个小时以上且从未间断。
北斋也他在《富岳百景》自跋中所述:“我自6岁开始即有描画物像形状之癖,半百之际虽不断发表画作,但自觉70岁前仍笔力不足。73岁方对禽兽鱼虫之骨骼及草木生态有所感悟。若继续努力,86岁时将有大长进,90岁时方能领悟绘画之真谛,百岁之际也许能达到神妙之境界,百十岁上的每幅画均当活灵活现吧!但愿掌管长寿之神相信我绝无戏言。“
我想画画对于两个人来讲已经超越兴趣或生计等基础层次,也不仅仅是生命的一部分这样宽泛的概念,我觉得两个人是对“画活”这个终极目标的无限追求,都是希望精进且无法自满的人。
两个人的作品集,超越时空的界限,又极其的相似,我不清楚二人具体是否有什么联系,但在作品中都透露出了画狂人的气息。
可惜在这个宇宙中,我们永远也看不到百岁后北斋的作品,也看不到2022年后 Kim Jung-Gi 的作品了。
概括与设计
速写写生时,对写生对象的思考方式,其实与设计师对设计项目思考的方式如出一辙。都是通过观察 、分析、理解后解构对象,然后通过自身的目的进行元素与结构的重组。虽然速写本身并不一定是要短时间内画出内容,但由于写生目标停留时间短,流动性大,所以需要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做到观察分析与理解,这可能是速写里对“速”的表现。而后的解构与重组是“写”的部分,需要作者自己安排想要表达内容的虚实,强弱,主次等关系,是更加个人化的艺术加工。所以,最终落于纸面的并非是照相般还原观察的所见,而是经过加工与思考的形式表达。
设计项目过程中,同样需要对项目进行观察理解与分析,需要与客户深入的交流其目的和想法,再通过分析这些信息与资料,找出需求本身所需要解决的真正问题。
这里所说的真正问题,并不一定是客户提出的第一需求
如甲方爸爸的需求是设计一款高端精致的食品包装,而其目的是吸引消费,但我们通过分析资料发现,产品主要销售渠道是在直播平台销售,如果根据需求设计一款高端精致的包装,并不能在众多竞品中起到应有的效果,而是应该着重考虑突出产品的特性,再来考虑高级感该如何体现,从而解决需要在短时间内,吸引准确客群消费这一主要问题。
所以对项目进行观察理解与分析,这部分在设计中,不是设计周期短的体现,而是能够在短时间内,准确且透彻的理解需求,设计内容也就有,更加适合,且精确的表达。
同时线条在设计中不仅仅作为设计元素存在,也是完形心理学中,视觉简化原则中最简形之一,而现代设计的网格系统便是建立在对此研究的基础之上。设计排版中,对齐,版面,版心,字高、栏宽、行间距等概念都是建立在一条隐形线的研究之上。
当然完形心理学在设计乃至视觉中的作用也不仅限于此,且这套内容涉及大量试验与对比,有兴趣的建议系统的学习。
如果设计师必须掌握一项绘画技能的话,我想,学习速写是不二之选。
好了,以上是本期的所有内容,下期我将通过浮世绘最庞大的载体——版画,来聊聊它与现代设计中又有着怎样的联系。
引用资料与素材
《**怪**·化猫》(モノノ怪)
《Hokusai _ An Animated Sketchbook》—— Tony White
《Inside the mind of Kim Jung Gi. ft Proko》—— Bryan wilkins
《How to draw your imagination – Kim Jung Gi _ Short Documentary》—— Dessignare Media
《Kim Jung Gi Live Demo 2017》—— Creative Talent Network
《mita_fan02_with kim_junggi》—— Mita Jdw
《Sketchbook with Kim Jung Gi – Promo》——Trojan Horse was a Unicorn
《BBC Hokusai Old Man Crazy to Paint》—— BBC
《NHK The Lost Hokusai》—— NHK
《Sketching in Metro》—— Evgeny Bondarenko
《Gestalt》 —— Shawn Fritch
《美人鱼》—— 周星驰
《大师维越》 —— 维越
《俄罗斯扇巴掌比赛》
《北斋漫画》1-15册
《富岳三十六景》
《一笔画谱》
《芥子园画谱》
《十竹斋书画谱》
《永井荷风:江户艺术论》
《浮世绘》
《略画早指南》
《艺术与视知觉》
《线条的魅力:葛饰北斋的趣味形体》
《点线面》
部分达芬奇与梵高作品
饥饿派艺术家
北斋漫画字体设计:野村勝久 Katsuhira Nomura
BGM:
lil banana – 和风trap(free beat)
不涨粉先生 – 【Free】寂しい剣士
青木カレン,长谷川大祐 – Great Day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