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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砺石商业评论
2022年,宁波是全国又一个GDP 突破1.5万亿元的城市,全国排名第12位,占浙江全省的经济比重首次超过20%。
此前,宁波已提出一个更为高远的目标,要向着“GDP双万亿俱乐部”冲刺,底气或许来自宁波引以为傲的在国家级单项冠军企业名单上,连续五年保持第一。
“海定则波宁”
以“海定则波宁”得名的东南名城宁波,不仅是“海上丝绸之路”重要的东方始发港之一,也是中国海洋文明的发祥地之一。
宁波的历史,就是与海为伴的历史。
早在7000年前,这里孕育出了灿烂的“河姆渡文化”。在河姆渡文化遗址中,挖掘出了大量制作精良的渔猎工具及各类海洋生物骨骸,不仅证明当时的人们早已靠海吃海,同时工具制造能力也不差。
春秋战国时期,这里是越国的属地,被称为“鄞”;秦时,被划会稽郡管辖。
因为秦始皇,宁波也曾在历史上“火”了一把。
《史记》记载,公元前209年,秦始皇为求长生不老之药,开启了第五次出巡——“过丹阳,至钱塘,临浙江……上会稽,祭大禹”,最后到达今宁波慈溪市三北镇的达蓬山。
秦始皇听信术士徐福的话,认为自达蓬山下海湾出海,便可直达仙人居住的蓬莱仙岛。于是命徐福率“童男童女三千人”和“百工”,携带“五谷子种”,自乘船达蓬山泛海东渡。
只是徐福“采药瀛州去,扁舟竟不还”,不仅成功忽悠了一把秦始皇,还给后世留下了许多不解谜团。
只是那时的宁波城并未形成,不过是零星散落的几处荒野渔村。
到了唐朝开元二十六年(738年),在当地小溪镇设明州,宁波才算真正成为城市。
长庆元年(821年),明州刺史韩察将州治从小溪镇迁到今宁波三江口,以今天的中山广场到鼓楼这一带为中心,建起官置,奠定了宁波千年来的城市基础。
宁波三江口指的是甬江、奉化江和余姚江三江汇流之处,唐宋年间就是最繁忙的港口城市,到处桅樯林立、客商云集。
鉴真在这里扬帆起航,遣唐使在这里休憩学习,文人墨客在这里吟诗作对。宁波,才是那时最著名的“网红城市”。
明洪武十四年(公元1381年),明太祖朱元璋为避国号讳,取“海定则波宁”之意,将明州改为宁波,沿用至今。
随着16世纪的大航海时代兴起,明朝在宁波设市舶司,宁波港不仅成为大明帝国最重要的经济来源,同时也是全球最大的自由贸易港口之一。
商业的繁荣也让宁波文脉亨通,成为儒家著名学派浙东学派的兴盛之地,儒学大师王阳明、黄宗羲的故乡和讲学之所。
明朝中后期,由于倭寇之患日益严重,开始了严格的海禁政策,昔日中西贸易交汇的重地逐渐成为海防前线,宁波也遗憾地与最繁华的大航海时代擦肩而过。
但被禁锢的航运却激发出宁波本地旺盛的商业力量,作为最早受西方文化浸染的一隅,宁波商帮悄然出现,逐渐活跃在历史的舞台。
1842年,《南京条约》开放宁波为“五口通商”口岸之后,三江口因为欧洲人的到来,兴建起一座欧式的建筑群,这便是宁波人口中的“老外滩”,比上海外滩还早了20年。
作为中国最早开埠的区域之一,宁波商帮利用外滩这一通商口岸所带来的发展机遇以及航运贸易优势,创办了近代中国享有盛名的贸易、运输等公司,将影响力投射到了全国。
影响深远的宁波商帮
最先受到宁波影响的便是刚开埠不久的上海,因为这里有着和宁波相似的地理环境,也有着更多商业机会。
宁波商帮相继在宁波、上海等地开创了中国最早的民族工业,第一家商业银行、第一家日用化工厂、第一批保险公司、第一家由华人开设的证交所,乃至第一家灯泡厂等民族企业都由其创立。
当时,宁波商帮在上海影响力之大,几乎没有任何城市可相提并论。
1910年出版的《中国商业地理》关于上海商帮的记载,提到“第一宁波商帮,宁波商人,自其人数之多,历史之远、势力之大观之,实可谓上海各商领袖。”
宁波帮创立的上海总商会,凭借强大的财力与爱国热情,与外国势力分庭抗礼,让这座租界林立的城市,不致于迷失在外资与外国文化带来的冲击中。
生意场上,宁波商人做事低调务实,不仅深刻影响到十里洋场的经商环境,同时也树起了上海商界的口碑。
宁波有句老话,“天下三主,顶大买主”,“三主”指债主、业主、买主。买主便是顾客,这与后来“顾客就是上帝”的理念有异曲同工之妙,这股风气随即也被上海商界所吸纳。
因为宁波人大量涌入,今天老上海人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宁波亲戚,甚至宁波人的“阿拉”代替“吾”成为上海话的第一人称,也让粢饭团成为上海最经典的早餐。
正因如此,从晚清末年到解放初期,占上海总人口五分之一的宁波人,创造了上海几乎三分之一的财富。
除了缔造上海,宁波商帮还推动了天津、武汉等城市的崛起。抗战时期香港经济的繁荣,更少不了宁波人及宁波籍上海人勤劳的身影。
时至今日,宁波商帮不仅继续活跃在国内,还在海外多个国家和地区有着自己的产业。他们商业版图不断扩大的同时,也反哺给宁波更远的眼界。
潮起潮涌,浪奔浪流,宁波这座有着千年底蕴的繁华都市,也曾品尝过落寞的滋味。
1984年,国务院决定开放14个沿海港口城市,宁波作为国家首批沿海开放城市走在了改革开放的前列。
早年,宁波靠着进出口贸易吃了一波红利,可随着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全球贸易增长不断放缓,宁波渐进遇到了发展的瓶颈。
长期以来,宁波出口商品多是劳动密集型产品,高技术含量的商品出口额一直无法提升。近十年的进出口总额始终徘徊在1000亿美元左右,导致竞争力逐步被削弱,跟广州、东莞、苏州等地差距越来越大。
随着国际贸易体系逐渐向东南亚和内陆地区转移,再加上中部崛起和西部大开发等政策的推进,宁波原先作为港口城市的优势也逐渐削弱。
从专精特新走出的“隐形冠军”
即便宁波拥有全球首个年货物吞吐量超10亿吨的天然良港,也并没带来期望的回报。由于宁波港口的货物大部分服务于浙江省、长三角乃至全国,港口与宁波本地经济发展并不紧密,并没给当地产业带来拉动效应。
不仅如此,宁波港在整个航运体系处于最低端,附加值较低,利润几乎都被海外市场赚走,令当地人戏言“宁波数箱子,香港数单子,伦敦数票子。”
这也几乎是宁波整个产业链的真实写照,由于位于产业链的下端,收益十分有限,宁波虽贵为国家五个“计划单列市”之一,却又与同类的青岛、大连、厦门经济无法相提并论,风头全被综合实力更强的上海及杭州抢走。
2007年,当国家提出构建自主创新、建设创新型国家战略时,宁波已经意识到自身与上海、杭州、深圳等城市存在不少差距,将其总结为“一小二低三薄弱”。
“一小”,就是高新技术产业总体规模还比较小;“二低”,就是R&D(研究与试验发展)经费占GDP比重比较低,发明专利占全部专利授权比重比较低;“三薄弱”,就是自主研发和成果转化能力比较薄弱、创新产业的集聚和辐射能力比较薄弱、领军拔尖人才的支撑能力比较薄弱。
当时的宁波政府提出“如果我们再走以自然资源消耗为代价换取GDP发展的道路,宁波的发展最多只能维持20年。只有紧紧依靠创新,提高科技对GDP的贡献率,宁波的发展才能可持续走下去。”
那么,城市创新该从哪里切入?
宁波首先从自己“保留项目”传统制造业入手。道理很简单,制造业是国民经济的命脉所在,也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基本盘”,更是宁波的“老家底”。
早在2004年,宁波就对全市的制造业企业摸过底,仅在全国市场占有率排名第一的就有一百多家。
不仅如此,宁波还藏着多家全球领先的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比如一家专门做缝纫机配套旋梭的企业,几十年就专注做这一种产品,产量占到全球市场的40%,还有一家生产智能窗帘电机的企业,年销售额10多亿,全球市场占有率第一。
这些“小巨人”企业中,有无数把某一个产品做到极致,业界可能已是全球第一,但普通人或许并不知晓的“隐形冠军”企业。
“隐形冠军”企业靠的就是“把1米宽做到100米深”的执着劲,专注深耕产业链一些细分市场,通过“死磕”某个单一产品,将其做深做精。
比如宁波一家安卓手机镜头企业,市场份额占全球的33%,相当于每3部安卓手机中,就有1部用的是他们的镜头。
在宁波,大到航天、核电制造设备,小到普通日用品生产企业,到处都有这些“隐形冠军”的身影。
宁波当地有句俚语,叫“依靠警察,抓住妓女”,意思是“依靠政策,抓住机遇”。既然自身制造业条件这么好,宁波人反应也十分迅速,依托这些“隐形冠军”企业着力打造“单项冠军企业”。
作为关键技术和科技创新的“主力军”,“单项冠军”在制造业产业链中的地位十分重要,不仅能在产业中发挥引领作用,还能加速促进各地形成集聚效应强、分工专业化的产业集群。
不过,想成为国家级的单项冠军企业并不容易。工信部的单项冠军企业(产品)遴选中,主要有五项指标:
1.长期专注并深耕于产业链某一环节或某一产品领域,从事相关领域至少10年;
2.企业申请产品的市场占有率位居全球前三;
3.企业生产技术、工艺国际领先,重视研发投入,拥有核心自主知识产权,主导或参与制定相关领域技术标准;
4.企业产品质量精良,关键性能指标处于国际同类产品领先水平,盈利能力超过行业企业的总体水平,重视并实施国际化经营和品牌战略;
5.企业具有独立法人资格、健全的财务、知识产权、技术标准、质量保证和安全生产等管理制度。
简单说,单项冠军企业最重要的指标就是专注、创新和市场占有率。
很幸运,宁波抓住了机遇,创新发展路径也十分清晰,逐步从国内领先的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成为了国际领先的制造业单项冠军之城。
2019年,靠着制造业带来的经济飞速提升,宁波终于扬眉吐气跨入“万亿城市俱乐部”行列。随后两年,宁波经济一路攀升,2022年的宁波更是唯一实现GDP 1.5万亿元突破的国内城市,占浙江全省的经济比重首次超过20%。
有人肯定好奇,宁波的单项冠军企业在其中究竟起到了怎样的决定作用?
宁波造的单项冠军有何不同?
《宁波市制造业单项冠军企业发展报告(2021)》显示,宁波63家国家级和464家市级的单项冠军企业中,有129家企业的主导产品,在全球的市场占有率是第一,有328家的主导产品全国市场占有率第一。
市场占有率提升,自然也给宁波带来丰厚回报。
2021年,宁波规上工业实现增加值4865亿元,规上工业总产值首破2万亿元大关,达到22108亿元。
其中,宁波527家单项冠军企业的营收总额达到了7661.65亿元,利润707.53亿元。而当年宁波所有8830家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的营收是22554.17亿元,利润1724.09亿元。
这意味着宁波单项冠军企业数量占规上企业不到6%,却创造出33.97%的营业额以及41.04%的利润,平均利润是整个规上企业的6.88倍。
宁波单项冠军企业不断壮大,靠的是研发能力。截至2021年底,宁波这些冠军企业累计拥有的有效专利数量是55848项,其中发明专利就有12138项。有15家企业的专利数超过500项,最多的一家企业拥有有效专利超过了6000项。
有技术又有实力,随之而来的就是行业技术标准的话语权,其中527家冠军企业制定的技术标准达到2522个,主导修订的技术标准有690个,参与修订的标准有1800个。
单项冠军企业崛起同时还带动了宁波数万家规上企业发展,逐步形成绿色石化、汽车、高端装备、关键基础件、新材料、电子信息、时尚纺织服装、智能家电等8个千亿级产业集群。
那么,浙江的城市制造业都很雄厚,为何宁波能在“单项冠军”迅速找到突破口,一直保持领先?
其中或许既与宁波曾是民族制造业发源地的历史积淀分不开,同时少不了宽松的营商环境。
全国工商联发布的《2022年万家民营企业评价营商环境报告》显示,宁波在营商环境城市排名中位列全国第五,连续四年稳居全国各大城市第一方阵。
宁波全市有超过130万户的经营主体,其中民营经济占了97%;1万多家规上工业企业中,中小企业数量占了98%以上,这些数据从另一个侧面体现了民营企业在宁波受重视程度。
日常管理中,宁波政府几乎是“不管不问”,极少干预企业经营和管理,全凭市场进行调节。但政府“不管闲事”不代表完全坐视不理,而是“该出手时则出手”。
宁波的企业部门对全市每家专精特新企业和培育企业,都有着十分详细的数据统计。从优势产品、创新能力到面临的困难,统统记录在案。只要企业经营遇到问题,政府会立即派出专班进行指导和协调,尽最大可能帮助企业脱困。
对于政府来说,企业只要专注做好自己的产品,其他事情可以统统交给政府来解决,甚至对其奖励也是其他城市最高的。
同样是单项冠军企业扎堆的深圳,对国家级单项冠军企业的奖励是300万;宁波按照国家级单项冠军企业和培育企业,分别奖励500万元和300万元;市级单项冠军,奖励200万元。
企业和政府彼此信任和支持,不仅是培育出冠军企业的深厚土壤,也是宁波冲刺“GDP双万亿俱乐部”的底气。
企业发展离不开人才,宁波制造业的快速发展同样如此。通过国际化高端人才、重点产业人才、青年人才、海外人才等多层面人才引进,宁波近年来制造业人才净流入率远超其他制造业城市水平。
数据显示,2020年,宁波940.4万常住人口中,每3个人就有1个是从省外来的“新宁波人”。其中,25~30岁的占了39.31%,30~35岁的占了32.02%。这说明宁波吸引过来的人才以年轻人为主,25岁以下和25~30岁年龄段的制造业人才,占比远高于其他城市。
正因如此,宁波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冠军之城”。
迈入新时期,宁波不再甘心做“隐形冠军”,希望能成为更具影响力的制造业大市。
但问题是,在未来竞争更为激烈的市场环境中,宁波将如何继续保持制造业的领先优势呢?
答案就是积极融入长三角地区一体化发展的大家庭中。
接轨上海,迎来新机遇
今天国内区域经济领域,长三角综合实力可谓最强,以全国3.8%的地域面积,创造了全国近25%的经济总量。
上海无疑是整个长三角的辐射带动作用的龙头城市,宁波要融入长三角,就必须接轨大上海。
对上海而言,由于土地资源越来越紧张,如果要有限的土地上获得更高的附加值,势必要将原先的产业淘汰,进入产业的转型升级,同时将部分产业进行转移。
事实上,通过承接上海产业外溢资源的苏州已经走在前列,同时享受到了红利。继2021年上海地区总产值达到近五万亿元后,苏州也轻松迈入了“两万亿俱乐部”。
无论是历史传承还是未来经济发展,宁波与上海积极对接,不仅对于城市发展有着重要意义,对周边城市经济发展的作用更不言而喻。
宁波和上海,一衣带水,直线距离不过200公里,却隔着一个杭州湾,每次都要多绕120公里才能到达各自目的地。
2008年,杭州湾跨海大桥建成通车,结束了宁波到上海要绕道杭州的历史,两地的行车时间从过去四五个小时缩短至两个多小时。
不过,杭州湾跨海大桥是一座公路通道,铁路依然需要取道杭州。
2020年,通苏嘉甬铁路启动勘察设计,未来借助这条“八纵八横”高速铁路网的沿海铁路客运通道,宁波出发,40分钟便可抵达嘉兴。
但无论杭州湾跨海大桥,还是建设中的通苏嘉甬铁路,连接的还是嘉兴,对宁波来说依然“差点意思”。
因此2022年,交通部宣布,沪甬、沪舟甬两条筹谋多年的跨海通道正式纳入国家规划。
根据规划,沪甬通道将直接缩短宁波到上海的时空距离,沪舟甬通道则将连通两大港口,让杭州湾从“C型”转变为“O型”,为沿海城市增加新的区域经济命脉。
这意味着,一旦宁波与上海四条通道全部建设完成,不仅宁波可以纳入上海的“一小时同城圈”,加速承接上海产业、技术、人才等要素的辐射,更是整个沪杭甬湾区经济的全面启动。
2021年,沪杭甬湾区经济创新区已列入国家发展改革委的重大研究工作要点,也成为宁波经济纳入国家发展战略的重要契机。
对于宁波来说,这也是通过深化区域协作,建设自由贸易港,谋划自贸港群的最佳机遇。
疫情冰封世界,一路疾奔的中国制造停步反思。
同样被迫放慢脚步的宁波,一边鼓励民营企业发展,制定了“民营经济高质量发展25条”“打造一流营商环境80条”等政策举措,希望能够共渡难关;一边打造产业创新引领区,通过升级传统产业、抢滩新兴产业,立志成为“世界一流科创策源中心”。
可以肯定,随着实体经济发展成为重中之重,各地对于单项冠军的争夺,将更加激烈。
宁波能否继续保持国家级单项冠军企业的优势地位,未来能否冲顶“两万亿城市”成功,一切都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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