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会摸着我们的头,告诉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位自己的守护天使,但这是假的——
【一】
拉斐尔感觉浑身疼痛,这跟每天慢跑或运动后的那种肿胀感不同,伴随疼痛一起的还有支离破碎的镜框和模糊的视线,以及逐渐填满口腔的甜腥呛人的红色液体。
噢,真糟糕,原来人在这个时候还有味觉,拉斐尔的味蕾还处于工作状态,随时准备为主人提取上等佳肴的滋味,可现在溢出口腔的东西让人恶心,甜腻的让人反胃……
躺在地上的拉斐尔从楼上失足坠下,足足八层楼,虽然很高但是落体其实就是眨眼间,他甚至没能注意未掐灭的烟蒂是否还在指尖,就失去了四肢和身体的知觉,上一秒像是打了麻醉,下一秒就是排山倒海般撕裂的痛苦,还没等他发出嘶哑的呜咽声,接踵而来的是一种混沌的状态,痛苦消失了,拉斐尔看着流出的血液,无端的有些烦躁。
「我应该快要死了……」
“别担心,下次注意就好。”
“拉斐尔,男,26岁……死因,失足坠楼……”
头顶传来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柔,可惜拉斐尔再也没有力量转动僵硬的脖颈,他盯着血迹,看到未熄灭的烟蒂在石砖上滚动。
“哦,不好意思,忘了这是您的第一次,先生您不妨尝试支撑起身体,嗯,现在应该可以了……”
这是在对自己说话吗?
试试吧……
拉斐尔支撑着从地上爬起,像是沼泽中挣扎的求生者,所有动作都充满了温和的阻力,他感觉地面有种莫名的吸力,就像是有千万缕丝线缠绕在身体各处,他挣扎起身,丝线断开,他变得越来越轻盈,直到抬头看见了那位说话的少女。
“很好,拉斐尔先生,您成功从这副躯壳中抽离了自己,而且看起来还保有意识,原以为您会很笨拙,看来您的意志比您的身体要强韧不少。”
拉斐尔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眼支离破碎的自己,有点厌恶地移开眼睛,抬头打量着埋头做记录的少女,她长着一对洁白的羽毛翅膀,套着好像大了一号的连衣裙,身上散发着粒子般的光晕。天使?她有翅膀,可是她没有光圈,而且也不是金色的头发,天使不应该有光圈吗,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先生,您在发呆吗?”
拉斐尔感觉到一丝知觉如游丝般蔓延到自己的面部,他似乎可以控制自己的嘴唇。
“啊……我……”
“……我现在,感觉凉飕飕的,地上的人是我吧,那跟你说话的‘我’是什么?灵魂?灵魂能说话吗?”
“先生,灵魂可不能说话,但是您就当现在是灵魂状态吧,我们在‘交流’,‘交流’是可行的。”
这依旧没有解答拉斐尔的疑惑?
“你在做什么?”
天使小姐抬头看了眼拉斐尔,然后继续做着记录。
“别着急,拉斐尔先生,您的死亡还需要详细记录,听你的口气不像是第一次死亡的人,你比我更急切。”
“什么意思?我确实死了是吗?”
“半径10米内没有其他人对您施以援手,您确实死了。”
“……”
拉斐尔突然不太愿意深究这个问题,或许这样结束也不错,至少跟一成不变的生活相比好上不少,按照圣经上所说,自己无非是前往天堂或者地狱,不过有这样一位长相还算好看的天使来接自己,看起来不像是会把自己丢到地狱的样子。
“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以为人死后真的就是无意识了,那些教徒应该比我更乐意见到你,天使小姐。”
“天使?呃……算是吧,不过我没有光圈,也没有金色的头发。”
“……呃,无意冒犯。”
“无所谓,反正周围没人,不然我可听不到。”
天使小姐合上本子,“好了拉斐尔先生,您抬头应该可以看到您剩下的生命次数,就是那个红色的爱心,很显眼的,因为你是摔死的,所以第一颗心是碎裂的玻璃样式,作为头心还不赖,您还有8条命,时间快到了我就就直接送您回家了,威尔士路,门牌号是117,对吧。”
“是这样没错……”
天使小姐摆了摆手,然后打了个响指。
“那么再见。”
“诶?等等,你叫什么名字,你说的8条命什么意思?我有8条命?那……那他怎么算?”拉斐尔指着地上的尸体。
“是的先生,您还剩下8条命,地上躺着的已经不是您了,我要下班了,不能回答您问题了,但是您要是短期内再死一次来接你的可能不是漂亮的美少女而是有鱼尾纹的中年大妈了。”
“什么意思?啊……呃啊!”
拉斐尔还没回过神,白光一闪,失重感包裹全身,这种突如其来的刺激让他应激地伸出手想抓住什么,但是周围的一切都在消失,想抓也抓不到,与其说拉斐尔在挥舞手臂倒不如说手臂像是被扎破了的气球,在空中摆着难看的造型。没等拉斐尔环顾四周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砸在了床上,卡在喉咙里的尖叫也随着这个刹车变成了沙哑的哼哼。
“唔……哼哼……靠!”
拉斐尔仿佛听见了一句‘祝你好梦’,可现在他就像是一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浑身火辣辣地,甚至想在床上打滚。
他翻身坐起来开灯,拿着床边的水猛灌了几口,但因为喝的太急开始咳嗽了起来,水瓶掉落在地上,砸出了一朵漂亮的水花。拉斐尔彻底清醒了,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站在床边一动不动,似乎在思考什么,但这个姿势没保持多久,他又坐回床上,扯了下被子,关了灯沉沉睡去。
【二】
第二天是被设定好的闹钟叫醒的,拉斐尔条件反射地爬起来关闭电子闹铃,然后借着淡淡的光摸索床头柜上的水杯,尝试几次无果后他打开了灯,看到了滚落在一米远的杯子和干涸的水渍。
啧,原来不是做梦。
今天是星期六,不用工作,拉斐尔昨晚没有关闹铃。按照日常作息他应该是要去市场采购食材和日常用品,难得周末当然是要下厨犒劳下自己,但是今天的拉斐尔完全没有那个兴致,难以理解的事像乱麻一样紧缚住了他的脑子,同时好像也束缚了他的呼吸系统,他想出门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然后找个快餐店用油炸食品填充下饥饿的胃。
拉斐尔小心翼翼地按照日常习惯穿衣洗漱,然后出门,在楼道间看着地下川流的汽车和零零散散的行人,这一切正在发生的事是那么熟悉,但是对他而言就像是陌生的新东西一样。是不是每个能被称为 ‘人’ 的生物都会对自己的二次机会感到庆幸,像是时光倒流,像是买到了打折的后悔药,人们对幸运的事物总是更加小心翼翼地呵护。
拉斐尔还是拐来了市场,但是今天的市场好像不是很热闹,店铺都关门,零散的摊主也在打包东西,大家神情紧张像是在躲着什么。
“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今天闭市时间提前了?”
“哦,是拉斐尔呀。”摊主挤出一个笑脸,因为拉斐尔常来市场,跟摊主们都混了个面熟,这位上了年纪的摊主记得他,“哎呀你不知道,刚才有一名店主被绑架了,就尽头左拐的那家,卖熏香的。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冲进来将她打晕后带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招惹到了谁,难得申请到了门面,就出现了这种事儿。”
卖熏香的?拉斐尔虽然用不着这个,但是有印象店主是一位带着眼镜的妇女。
“今儿不能卖你东西了。”摊主说话时还不忘将东西打包推上车,“等下警察就来了,我们这些小商小贩可经不起盘问,走了。”拉斐尔看着老人佝偻着背,蹬着车离开。
熏香?说到这个,拉斐尔倒是对那种味道有印象,以前经过店铺时闻到过那种强烈的薰衣草香,可能是在调香的缘故,有些刺鼻了。拉斐尔还想到自己住的地方,就有类似的味道,虽然大家在自己的房间里放熏香再寻常不过,不过那种薰衣草的香味还是能让人一下就分辨出来。
拉斐尔绕道去快餐店,打包了一份套餐,他拿着东西走在回家的路上,脑海中依旧想着薰衣草的事儿。记忆中的熏香总会伴有烟草香,是七楼还是八楼的那家吧,或许是吸烟时开窗的原因,尼古丁的气味混着薰衣草的香气,虽然那种混合熏香的烟味自己不讨厌,但二手烟总不能说还能给人好心情吧。拉斐尔摇摇头,怎么对这些记得这么熟?住客购买熏香带回家再正常不过,他来到楼下,伸手摸了摸口袋,摸出一张卡刷开了门禁。
可正当他跨过铁门的一瞬间,整个世界停止了……
「诶?」如果自己还能发声,那么一定是这个词。
“康莱·露,女,39岁……死因,溺闭窒息……”
「诶?什么玩意?」拉斐尔听到了这句话,但他不知道是哪个方位,他还保持着跨出去的动作,好像现在只有思维可以响应,话说这个声音怎么那么熟悉?
“区域内的46名生者,请问有谁愿意交换这次死亡吗?”
「交换死亡?」
“限时10秒,9、8、7……”
「什么意思?我靠,等等,是以命换命喽?」拉斐尔抬头,他看见了象征着生命的,依旧跳动的8颗红心,以及碎裂呈玻璃状的一颗黯淡的心。
“3、2……”
「喂,这……」拉斐尔有个想法,以及一个近乎疯狂的举动。
“1……0,时间到,抱歉打扰各位了,希望各位周末愉快。”
「啊?」“唉哟……”停止的世界再度回到正轨,拉斐尔一下子没有晃过神,踉跄了下,踢到了台阶,疼的他龇牙咧嘴。
“什么意思?喂,天使小姐你还在吗?”拉斐尔站在一楼电梯间,向空气询问,但是没人回答,相当的安静,天使小姐星期六也当班吗?哦,是这样的,他们或许是全年无休的,什么烂笑话。
拉斐尔看了眼电梯,电梯停在了7层,他按了电梯,电梯向下,畅通地直达一层,电梯门打开,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薰衣草香,闻到这个香气后他下意识皱眉,整个人打了个寒战,但还是走进电梯,按亮了9层,然后等待电梯向上。电梯没有直达,而是在7层时停了下来,门打开是一位中年男子,西装革履,卡其色的风衣挂在他的手臂上,他头梳的光光的,俨然一副精英上班族的模样。
“哦,是往上的吗?不好意思我按错了,您先上行吧。”上班族看着向上的箭头和站在电梯里的拉斐尔,脸上带着歉意挥手示意他继续向上。
拉斐尔没有回话,他按下了关门键,电梯继续上行,通常来说卡其色的衣物在沾了水后就会呈现出相当不协调的深褐色,白色和黑色的衣服就不会很明显,他注意到上班族手上的风衣上有明显的水渍,还有毛巾擦拭后延展的水痕。
“喂…喂,真的是那样吗?”拉斐尔在电梯停在九楼后冲出电梯门,头也不回的逃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没有注意到打包袋已经被自己捏成了皱巴巴的样子,只是随意将袋子丢在餐桌上,拿起笔在纸上画了9颗红心,将第一颗红心划掉,然后将笔丢在了一旁。
没过几秒,他又将纸揉成一团丢到了垃圾篓里,然后从书柜中翻出了一本包装精美的本子,上面有一个叶子形状的便签,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给亲爱的拉斐尔,生日快乐!”
拉斐尔将便签取下放在一边,打开扉页,又换了一支笔,将9颗心小心翼翼地画在上面,然后将第一颗心涂抹,下面留下了一行小字:“Animadverto”。他想了想,没有在本子上落笔,反而又拿出一张纸,试着写下了一段话:
“生命的尽头是天使的救赎,一生一次,一次一生,谁是那个被眷顾的,被众天使青睐的,有着更多机会的人?”
他好像不太满意,又将这段话划掉,同样揉团了丢进了垃圾篓,然后回到餐桌打开了包装袋,将打包的快餐拿出来,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有点凉了,他打算拿去热热再吃。
从那之后,拉斐尔也去过几次集市,他有意行走至那个店铺门口,但是几次都是一样,大门紧闭,他再也没有看到那位卖熏香的妇女,集市里的各摊主互相盘算着要不要凑点钱包下那间空荡荡的店铺合伙经营,除此之外,其他如故。
【三】
“For God so loved the world, that he gave his only begotten Son, that whosoever believeth on him should not perish, but have eternal life”
又是一个周末,拉斐尔整理了下衣领,然后再餐桌前坐了下来。这一次是抱着探店的心情来这家有些偏僻的餐厅,心情不错,因为侍者说今天会有相当可观的优惠折扣,看来是赶了个巧。
坐在圆桌旁的拉斐尔盯着眼前的餐具,脑袋里却是刚才楼下碰到的事儿,他看到一位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女被一位头发挑染带着耳钉的富家公子哥从车上拉了下来,两人推搡着走进了餐厅旁边的酒店,后面两名戴着墨镜保镖似的男子也跟了进去。
该怎么说来着?世风日下,强抢民女?不不,这里是新哥伦比亚,人情味比锡纸还要薄,而拉斐尔这类人仅仅只是活着,有个还算体面的工作就已经烧高香了,至于寄生在这个脉动着的城市中的一些病灶,他只能做到不助纣为虐。
但是,那位少女看起来有几分不情愿吧,唉,管他呢。拉斐尔打了个响指,示意自己要点餐,打着领结的侍者将菜单放在他面前,用流利的语言推荐着今日特色菜品。
与拉斐尔相隔不远的酒店内。
“小茜,我们可是说好了的,你现在不会想反悔了吧。”
“这跟说好的可不一样,你没说要……等等,你别过来!”少女的声音小了下去,一脸羞愤地蜷缩在墙角,脸上挂着泪痕,还有一块紫色的淤青,看来是与谁有着肢体上的冲突,而她面前的人双手插进口袋,一脸鄙夷的瞧着自己。
“说好什么?你不是已经拿到了那玩意儿吗,现在该你来兑现承诺了吧,小茜,我可不想对你太粗鲁,但你要是不配合的话,那就不好说了。”
“你说好只是一次约会,怎么会到这种地方,而且我没说要来,是你绑我来的!”
“哦,这可太令我伤心了,我记得我说的是,持续一天的男女朋友间的约会吧,我没有说维度,你也没有拒绝不是吗?”
“这种事我当然会拒绝!”
“好吧,拒绝当然是选择之一,我不介意提供给漂亮女生多种选择。”男子话锋一转,笑眯眯地说,“我现在收回那个东西,你可以安心离开,今天就算圆满结束了,怎么样?”
在听到要回收那个东西后,少女的脸色立马变了。
“不,不要,你不能把它收回去……”
“嘁,原来只是欲拒还迎啊。”男子眼里鄙夷的神色更甚,他揪着少女的头发将其摔到床上。
“呀!”少女发出惊呼,她惊恐的向床头退去,手臂不小心碰倒了装饰用的玻璃花瓶,新鲜的玫瑰花瓣就着露水和玻璃碎片一齐在地板上溅射开来,男子没有理会,他直接扑上床,欲撕扯少女的衣服。
“少爷?您没事……呃。”保镖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连忙开门进来查看,还没说完就看见男子骑在少女身上,一只手抓紧了她的衣领,然后一脸恶狠地看着自己。
“他妈的给老子滚,滚回车上去!”
“可是少爷……”
“你再多说一句老子就把你丢到江里去喂鱼!滚!”
保镖灰溜溜地关门离开。
“不长眼的东西!”
男子回头看着面前哭成泪人的少女。
“小茜被吓到了?家里跟来的人总有点杞人忧天,那……我们继续?”
少女颤抖着伸手包裹住男子的手,有点绝望地摇头,泪水打花了淡妆。
男子见状松开了少女的衣领,没有再进一步撕扯的动作,他打算温柔的品尝这个待宰的小羊羔,他慢慢解开少女的领巾,看着她因为恐惧闭上了双眼。
论一个绝望的少女会散发出多么令人陶醉的体香?他已经等不及大快朵颐了。
嗒……嗒……,皮鞋走在大理石瓷砖上的声音清晰可见,那是他们上楼的悬梯,而现在是向下的声音。
叮咚……是电梯声,原来电梯还停在本层,太棒了。
哐啷……电梯门关了,大块头离开了?没有其他声音了。
名叫小茜的少女闭着眼,听觉带来的信息就像打在她耳旁的发令枪,预示着开始,就像运动员们绷紧发力的大腿肌肉那样,她发力用脚重击男子背部。
“呃啊……你!”男子吃痛一个前倾,商女将头侧开,男子的脸摔在了柔软的枕头上,他感觉身下的人抽身下床,连忙甩开枕头,但还没转过身形,迎面又是被跃起的少女撞倒在床上。
“哎哟,妈的!”他叫骂了一声,还没看清对方的脸,就感觉到脖颈处凉飕飕地,紧接着就是撕裂般的剧痛。
一下,两下……碎裂的玻璃扎在男子的脖颈处,血液就像失去堤坝的洪水一样迸发出来,男子眼睛鼓胀充血,浑身抽搐不止,他说不出话,只能盯着神情冷漠的少女,少女捂住了他的嘴,刺击的动作未停,直到确定身下的人没有气息后,少女松开了男子,随即闭上眼,似乎是过了十多秒,她睁开眼下床,来到房门前。
可还没等她握住把手,就听到了急促的,皮鞋与楼梯的碰撞声,“见鬼,这大块头。”,她没来的及多想就往窗口全力冲刺,身后门被撞开,她听到了手枪上膛和激发的声音,幸运的是她已经撞碎的窗口,可不幸的是子弹打穿了她的小腿,她甚至感觉到子弹搅碎肌肉的那种扭曲的疼痛,她从窗口跌落,砸在雨阳棚上然后摔到了后巷的草地上。
“后巷,去后巷!她撞碎了窗户,小腿受伤了,别让她跑了,抓活着,老样子。”
保镖通通过对讲机说话,刚才他并没有真的下楼,只是把电梯放了下去,这个职业的小把戏,他想回房再次查看,但还是晚了一步,他走到床旁边,看着被血染红的床单,床上没有尸体,只有斑驳的血迹,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房间。
坠落在后巷的少女支撑起身子,真糟糕,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她注意到那个大块头开枪时将枪口压低了几分,他明明有时间照着自己胸口多开几枪。
楼层不高,还有缓冲,尚且还能站起来,但是跛着腿又能走多远呢?她起初想逃跑,现在却只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四处搜寻,想找利器,那种可以辅助自杀的东西,目光搜寻到巷口的餐厅,厨房一般设置在在一楼,会有刀。管不了那么多,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向前挪动,顺着墙壁寻找餐厅的后门,那是直通后厨的最佳捷径。
她费力的爬上楼梯,触碰到了门把手,她甚至都能闻到后厨备菜的香味,得手了。
“嘭——”
子弹不合时宜地打在少女的小腹上,她身体一哆嗦,软软的倒了下去,手从门把手上滑落,最终还是没能打开门。
“小婊子 抓到你了。”枪手将枪塞回枪套,伸手将她扯下楼梯,重重的摔在地上,然后有一把抓起她头发,将其抵在墙上。
少女看清了枪手的脸,是车上的另一位保镖,“咳咳,你打偏了,心脏在上面。”
“不不不,小姐你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死亡可不是你们这类人的结局,大伙儿都知道,预防你们这类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控制起来,这样也省的我们以后照面不是吗?” 说完男子又狠狠地将少女的头撞击在墙上,当然他控制了力度,毕竟头儿说了要活的,但是伤残也是活的不是吗,这是难得的发泄时间。
“……我……你。”少女已经近乎失去了意识,她浑身瘫软,倚在墙壁上。
“啊,你还想说什么?”男子又一把抓起她头发,将她拎过来,让她的嘴靠近自己的耳朵。
“我……拿到了,拿你的……”
“支支吾吾地我可听不清楚,求饶是没有用的。”
“我,拿到了,你……你的,枪了……”
“蠢猪!”少女吼出最后一句话,然后将枪口抵着自己的小腹,斜向上射击。
餐厅内。
拉斐尔刚吃完了前菜,正准备舞动刀叉对着面前的牛排展开攻势,就在这时,熟悉的时停再一次包裹了他,他的思维已经切开了这份七成熟的牛排,手中的刀却悬在半空中。
“宫园茜,女,16岁……死因,枪击……”
「……」拉斐尔知道,如果说每个做出选择的人都需要尝试剥夺某人一生,或许他们踌躇,而自己似乎可以肆无忌惮一点。
“区域内的29名生者,请问有谁愿意交换这次死亡吗?”
「……」上帝创造人,是赋予一个人生命,那么自己就是与上帝交易的圣人,圣人的权力,局限,但是一人之下。
“限时10秒,9、8、7”
「……」还在等什么呢?在等压哨登场?可别弄巧成拙,虽然我更愿意享受那一刻,但我现在是圣人,圣人不能讲究私欲。
“4、3……”
「我愿意!天使小姐听到了吗?我愿意!」
“当然,这位……拉斐尔先生,26岁,容我再向您确认一下,您真的愿意交换这次死亡吗?”
「是的我愿意!不会后悔!」
“真令人感动,很好,那么宫园茜小姐将重获新生,而您,拉斐尔先生,我需要扣除您的一点生命,也就是说,您,死了,死于一次枪击,这样可以吗?”
「没有问题,我该怎么做?」
“不,您不需要做什么,由我来执行……祝您好运,先生!”
拉斐尔眼前的牛排逐渐模糊,餐厅室内装潢如墨水般褪去,而他在下坠,久违的感觉再次包裹住了他,算算好像也有一个月了。
再次回到房间。
拉菲尔摇了摇头,伸手打开灯,起身去餐厅拿水,在灌了几口后,他回来走到了书架旁,从里面抽出了一个本子。
他翻开扉页,用笔涂抹掉了第二颗心,在下面留下了一行小字:“Libera”。然后,他翻了一页,在开头写下了书名:
《Processio Sanctorum》
就是这样,就该如此,本应如此不是吗?
【四】
“Peace I leave with you; my peace I give unto you: not as the world giveth, give I unto you. Let not your heart be troubled, neither let it be fearful”
距离拉斐尔第一次坠楼身亡已经过了半年。
拉斐尔从床上起来,他有些麻木地走到书桌旁坐下拿起笔,看着空荡荡的书桌才意识到本子还在书架,他走过去抽出本子,在扉页涂抹了一颗心,在下面留下了一行小字:“appendens”。
坠楼、枪击、窒息、爆炸、心脏猝死,圣人行走在世间,拯救了四个人,还有四条命,无怨无悔。
拉斐尔下楼来到街边的便利店,店员正在用终端视频聊天,看到他进来后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看样子是一时腾不开身,拉斐尔也没有打扰,耐心的等他通话,顺便查看货架上的商品。
“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店员得了空,叫住了在货架中穿行的拉斐尔。
“哦,没其他事,怎么不见之前的那位店员。”拉斐尔描述,“上了年纪的那位,喜欢躺在柜台后的躺椅上,总是眯着眼睛。”
店员上下打量着拉斐尔,“您是……拉斐尔先生,对吗?”
“没错,是我。”
店员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从身后货架上拿出一包卷烟,看了看日期,然后递给拉斐尔。
正宗的快枪手牌卷烟,这玩意,抽的就是一个讲究。
“老样子,是吧?不瞒您说,刚才就是和家里那位聊这个呢,作为老顾客,想听家父怎么描述您的吗?”
“嗯哼……说说看。”拉斐尔拿出烟丝材料,开始手卷。
“颓废到头发都打卷了的小伙子。”店员说完后咧嘴笑出了声。
“噢…那可真是不留情面。”拉斐尔抬了抬眉毛,脸上倒是出现了笑意,“老人家今天在家休息?”
“心脏病,昨天没带药,被人送到医院去,好在是抢救过来了,也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送的,没找到人,医院给不了监控,只能说好险好运好人,被我们家碰齐了。”
“所以你被拉过来看店了?”
“临时站一下,下午还要去上班,本来是我老婆来的,她上午有些不舒服在楼上休息。”
拉斐尔熟练地搓着卷烟,抬手向店员示意自己抽烟去了,“替我给老人家问个好,烟钱记账上,第二页三号。”
“算请您的,都是我爹的老顾客了,就当我替他给老顾客一点福利,下次再来啊。”
拉斐尔点头示意,迫不及待的点了烟朝店员挥了挥手离开。
他走在街上,准确来说是在去上班的路上,就像是电影导演反复回味自己拍摄的剧本一样,拉斐尔也在回味之前救人的场景。
16岁,47岁,16岁,79岁……
他十分享受这片刻,就像是圣人清点他的信徒,拉斐尔在回忆那些绝望者的呻吟和得救后的欣喜,他看不见,但是他能感受得到,圣人永远与信徒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不是吗?
谈到这个就不得不说教堂,拉斐尔自然是光顾过那神圣的建筑,而且不止一次。他是无神论者,自然也是不相信所谓教义,不过这说的是曾经的自己,现在的拉斐尔会彬彬有礼地跟神父请教圣经上的学问,以一名虔诚的教徒身份,两人在教堂的第一排相谈甚欢。拉斐尔还会参考牧师的一些教义,不得不说牧师比神父更接近死亡这一概念,他们对生死看得透彻。但不管怎么说神职人员都少了点那种拉斐尔想象中的,嗯……怎么说呢,那种大彻大悟后的平静?或许不能这么描述,但是他们给拉斐尔的感觉更像是勤于备课的老师,似乎缺少了点生人勿进的感觉,倒也不是想没事找事儿,唉……不好描述。
拉斐尔习惯性的用手卷了下头发,本来想通过更好的词语来定义他们,可突然感觉自己好似依旧雾里看花,看来或许自己修行不够?扯淡,明明他们连自己干了什么都不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唉哟!”
拉斐尔被撞得踉跄,他低头看是一位穿着立领夹克,脖子上带着红色围巾的少女,对方满脸通红,喘着粗气,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双眼死死地盯着他。
拉斐尔让开身位,方便让少女先行,看得出来她很急,早上总会碰到心急火燎赶车的上班族,或者来不及去学校的优等生,拉斐尔起初没有在意,反正自己不急。
但是拉斐尔这种绅士的让路行为在少女抽出匕首后就演变成了慌乱的后撤步,拉斐尔发誓不论是谁看到一个少女从腰间抽出匕首都会大吃一惊,但他绝对想不到更令人惊讶的还在后面。少女并没有将刀刃对准拉斐尔的胸口,反倒是回握捅进她自己的腰间,然后顺势倒在了拉斐尔怀里,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就像是已经演练了无数遍,虽然拉斐尔不想给她贴上碰瓷的标签,不过事实好像就是如此。
“喂喂,你干嘛啊,姑娘你不能这么不厚道。”
“啊啊……啊……”
“啥?”拉斐尔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少女又摸出了拉斐尔口袋里的终端,递给他。
什么时候的事?拉斐尔纳闷紫的的终端怎么跑到了对方手上,算了不管这些,他正需要这玩意来报警不是吗。
但还没等他拨出号码,就有另一只手就伸过来抽走了他的设备,然后将其放入了拉斐尔的上衣口袋。
“致以最深切的歉意,先生。”说话的是一位高个子男人,彬彬有礼的样子和鎏金的披肩无疑证明了他上城区的身份。
“不劳烦您致电了,我妹妹受了点刺激,我这就带她回去治疗,还请您忘记这小小的不愉快。”
“妹妹?你妹妹刚才突然捅了自己一刀,而且……唔,很痛苦的样子,不如我们在这等医护车?”
“先生,看看早上拥堵的状况,医护车来的可不快,但我们随行人员中有医生,正是为了这种情况,虽然难以启齿,但是是精神上的突发状况。”
“精神?可她刚刚……”
刚刚挥动匕首刺向她自己,而不是她对面的陌生人,难道有人犯病喜欢在陌生人面前自残吗?拉斐尔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他想反驳,因为相比于精神失常后的无理取闹,她更像是抓紧求生稻草溺水的孩童,这一切都很奇怪不是吗?虽说如此,但最终拉斐尔还是和在脑海中叫嚣的那个最真实的自己妥协了。
“算了,依你说的。”
他不应该去管这些事,多管闲事可不是他的作风,他只需要知道这事儿到此为止了,与自己没关系了,就按照男人说的那样,是一场意外。如果真要说自己这算什么,就是拉斐尔遇到的不是碰瓷的小少女而是没有被看管严实的一个上城区的笑话而已。拉斐尔将靠在他身上的少女推给她哥哥,后者,也就是上城区的小少爷贴心的拦腰抱起了她。
“感谢您的通情达理,先生。”因为不方便行礼就只是微微点头,然后男人转身离开,拉斐尔看见提着急救箱的黑衣男子向他那个方向跑去,应该是没事了。
拉斐尔整理了有点褶皱的衣服,准备到马路的另一边去。
……闻闻……嗯?是什么味道?这是……薰衣草的香味?应该是刚才突如其来的惊吓让拉斐尔未能察觉这淡淡的花香,那对兄妹离开后香味倒是像勾魂的线一般,让拉斐尔驻足回首。
兄妹的背影还没消失在街角,他们之间相隔了两家店铺的距离,拉斐尔阴差阳错的向背影的位置走了一小步,勾魂的香味成功让迷途的圣人迈开步伐,也成功地暂停了时间,熟悉的光晕带着一丝寒意,像是流动的水,包裹住了拉斐尔,以及他视线之内的所有人。
“萨莉弗耶尔,女,16岁……死因,中毒……”
拉斐尔看见洁白羽翼的天使带着狰狞的鬼面降落在兄妹身边,天使轻抚妹妹光洁的额头,替她整理了碎发……
“区域内的9名生者,请问有谁愿意交换这次死亡吗?”
为什么?这说不通啊……
“限时10秒,9、8、7”
死因中毒?那位少女?
拉斐尔想起她发红的脸和密密麻麻的汗珠,他还漏掉了什么,少女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睛,眼睛里,眼睛里是什么呢?
“6、5……”
喔!是那个!拉斐尔想起来了,是说为什么那么熟悉,拉斐尔抓住了闪现过的,最后的一丝记忆,他看见的是少女眼睛里,被黑色荆棘缠绕的,跳动渐缓的一颗心。
圣人不会忘记自己的工具,他使用的工具只会称心如意。
“4、3、2、1……”
「我愿意!来交换吧!」
“哦~”天使拖着尾音来到拉斐尔身前。
“原来是拉斐尔先生,好久不见。”天使取下面具,露出让拉斐尔熟悉的一张脸,她微笑着,但是没有多惊讶,“看呐,拉斐尔先生,金色的头发,我现在更像天使了,对吗?”
「呃,你是那个……」拉斐尔酝酿的气势被这句调侃冲击地荡然无存。
“是的是的,不是中年大妈,是年轻的美少女哟,而且还特地染了头发。”天使说完还不忘再次揪住头发,在拉斐尔眼前晃了晃,蓬松且带点卷的长发在天使手里摇晃的像是啦啦队的花球。
「……」这句话拉斐尔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哦,不好意思忘了还在工作,拉斐尔先生,26岁,容我再向您确认一下,您真的愿意交换这次死亡吗?”
「是的,交换她的死亡,中毒死对吧。」
“没错呢,拉斐尔先生,提前向您确认,这次交换会消耗您两颗心,这样没问题吗?”
「啥?!两颗?」拉斐尔惊讶,头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您没听错,拉斐尔先生,因为特殊原因,这次会是两颗心,当然,您要是嫌多了也可以拒绝,您拥有反悔的权利。”
拉斐尔沉思,难道那位小姐的生命那么贵重,要两命换一命?不不……拉斐尔摇头,人命哪能这样衡量,贫富贵贱,灵魂都是一样的重量,自己的犹豫无疑是对自己身份的侮辱,好在思想悬崖勒马不至于让身体深陷泥潭。
「我交换。」现在可不是犹豫的时候,再说自己还会有两条命不是吗,得好好规划了。
“感谢上帝,哦不,感谢您,圣徒拉斐尔,那么萨莉弗耶尔小姐将重获新生,而先生您,我需要扣除您的两点生命,也就是说,您死于中毒,这样可以吗?”
「没有异议,请便。」
天使小姐在听到这句肯定后直勾勾的看着拉斐尔略带胡渣的脸,没几秒,她似乎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么祝您好运,先生。”
拉斐尔被熟悉的白光吞噬,坠落,继续坠落。
在街角原处,少女消失的位置。
站在街角的男人看着凭空消失的少女,双手依旧保持着横抱的姿势,他敏锐地发现自己白衬衣袖口,刚才沾染的血迹慢慢褪去,甚至一些褶皱都被抚平,鼻尖的血腥味更是消失殆尽。
他抬头,看着同样惊讶的提着箱子的黑衣男子。
“老大?这……”
“嗯,被救了,没死成,可惜。”
他回头看向了刚才拉斐尔离开的位置,“希尔在吗?帮我查下刚才那个男人,对比一下数据库,再把他和她的行动轨迹重合。”
“和小姐的?”电子声从耳麦中传来。
“是的。”
“小姐的行动轨迹是不全的。”
“我怀疑这不是第一次,她刚才的行为可不符合她的作风,只对比她活动前两小时内所有的监控摄像头,你现在有权调用伪装库,留意那些已经确认死亡的身份。”
“明白了……”
男人摸出了一包快枪手牌卷烟,然后将其抛给了对面的黑衣男子。
“这个也查下,然后叫清道夫去希尔那边待命。”
“明白,老大。”
【五】
这次依旧是从自家床上起来,熟悉的灯光熟悉的环境,拉斐尔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熟练地从书架上抽出本子,翻开扉页,用笔涂抹掉了两颗心,同样的,他在下面留字:“Finis”,只不过这一次他写的很犹豫,甚至有些挣扎,就像大梦初醒后突然悔悟的囚徒,在忏悔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是的,他只有两颗心了,拉斐尔的手有些颤抖,墨水浸透了纸张,留下了一个匀称的黑色斑点。
回过神来,他慌忙扔开笔,皱着眉头看着那不和谐的墨点,皱着眉将本子郑重地合上,拿起来走到书架旁,看着那个熟悉的间隙。忽然,又想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重新回到书桌翻找,最终在一叠手稿中发现了叶子形状的便签,将其贴回原处,然后用力的将本子塞进了书架。
或许他只是希望比一切开始前,稍微幸运那么一点,他将闪光的冠冕从头上取下,卸掉了背负着的铁铸的十字架,他又变回了那个名叫 ‘拉斐尔’ 的自己,崭新出厂。
“叮铃铃——” 这是终端来电。拉斐尔回身到床头拿起了终端,上面是一个熟悉的名字——温斯顿,拉斐尔看了后眉头都快拧到一起了。
“……”
“喂!喂!你接通了吧?拉斐尔你这个不靠谱的,打了你十万通电话了,怎么现在才接?”
“……饶了我吧温斯顿,你的大嗓门隔着终端都能让整栋楼听到了。”
“哈?你还有脸说我,你为什么上午不来,害得我一个人汇报两个人的份,而且开会的时候无聊死了。”
“出了点事,我上午来不了公司了,能帮我请个假吗?”
“不能,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了?上午来不了,下午也想溜掉?还指望你中午带我去你说的那啥餐厅呢,害得我中餐又是盒饭。”拉斐尔看了眼终端的时间,下午3:18分,怎么会是下午呢?明明是在上班途中发生的事……
“喂,拉斐尔,怎么说?你现在来也不迟,打个卡露个面,晚上我把小齐小乌他们叫上,我们去蓝岭喝一顿,整不整?”
“好……依你。”拉斐尔知道这没办法拒绝,再说他确实有事儿想问问温斯顿。
“我靠,别那么有气无力啊,你小子怎么搞得今天这么颓,哎呀不说了,你快来。”
“哦对了,跟你说一声,早上有人来公司找你,看打扮是社会福利机构的,那些带着小方帽的我一眼就看得出来,他们要了你的地址。哎呀,我说你是不是又填了哪些怪东西,你要是有什么事儿记得跟哥们儿说,别窝着找这群不靠谱的玩意儿。就这,那我挂了……嘟……嘟……”
呼叫来的急,挂断的也急,温斯顿就是这样一个人,拉斐尔简单洗漱后拿着外套出门,他又看了眼时间,是下午3:40分,应该来得及赶上去公司的快线。
外面天气很热,是那种湿润的热,明明早上还很凉爽,拉斐尔松了两颗衬衣扣子,加快脚步进站,没想到这个点站内还有那么多人,拉斐尔就像是顺着鱼群方向摆动着尾巴的鱼苗,顺着人流往3号站台移动,他又看了眼时间,下午3:54分,那绰绰有余了。
拉斐尔在拥挤的站台等待着列车进站,刚才醒来后酝酿的心情被温斯顿的一通呼叫打断了,拉斐尔现在重新回忆起这半年发生的事儿,感觉就像做梦一样。现在他还剩下两颗红心,是时候为自己着想了,圣人拉斐尔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是平凡到无趣的拉斐尔。但至少无趣的拉斐尔还能将自己的经历写成一本小说,权当是给本应该倒霉死掉的自己额外的奖赏罢了,虽然救的都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但怎么说呢,作为唯一的施救者,不管是何时回想起来拉斐尔依旧能乐在其中,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自己虽然负责,但却是以一种旁观者的心态,这样很好,很好。
拉斐尔擦了下额头的汗,站台内可没有轰鸣的制冷设施,真是无语,日头在背后投下渐长的影子,被麻木的其他人踩在脚底,远处往返人流像是绵延不绝的沃土,消磨着每位旅客盼望中的时间。拉斐尔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抽出口袋里的终端,翻到了日程表,将定期去教堂的行程一并取消,删除,然后长舒一口气。
“拉斐尔先生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陌生的声音从拉斐尔身后响起,拉斐尔被吓了一跳,转身看向身后,那是一位带着礼帽的男人。
“你是?”
“拉斐尔先生不记得我了?”男人将礼帽取下,拉斐尔看到的是油亮地用发胶固定的头发,以及眼镜后的让人琢磨不透的危险的微笑。
“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时候我在7楼,不小心按错了电梯键。”
拉斐尔想起来了,他是那位之前拎着带有明显水渍的卡其色风衣的男子,他……他或许,不!当天他一定杀了人,为什么这个杀人犯会找上自己?难道是顺路搭车?喂喂喂,我可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哎呀,上次因为特殊原因,眼镜被打掉了,所以没看清楚电梯键,在匆忙的早晨给他人带了不便真是抱歉。”男子微笑着跟拉斐尔说着话,就像是上班路上偶遇的同事那样。
“你来找我干什么?”拉斐尔警觉地问道。
“拉斐尔先生不知道吗?奇怪……”
男人靠近拉斐尔,拉斐尔向后退,可是他已经越过黄线了,抢到了第一顺位的幸运乘客现在反而退无可退,再向后一步就是红的发烫的铁轨。拉斐尔站定,而男人似乎没有敌意,他只是侧过脸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守夜人,这三个字,您应该再熟悉不过了吧。”
“守夜人?”拉斐尔满脸疑惑,而这种表情也让他眼前的男子逐渐失去了兴致。
“无聊的把戏,再装下去就没有意思了,拉斐尔先生,您不应该惊恐,后悔,然后求饶,甚至开始逃跑吗?”
拉斐尔依旧是疑惑。
男子又扶额,“哦,抱歉拉斐尔先生,我忘记了这是您的第一次,请原谅我的失礼。”
拉斐尔听着这些让他感觉莫名其妙的言论,虽然不明所以,但他还是知道要尽快离开这个危险人物,可是目前这个状况别说离开了,连挪动步子都难,人太多了,但是幸运的是人这么多,这个人想怎样都不可能在这下手。
广播——‘开往普鲁士城区的列车就要进站,请有序候车,不要争抢,谨防踩踏……’
伴随着广播声,拉斐尔听到了列车与铁轨摩擦的声音,列车在减速,站台嘈杂且拥挤,拉斐尔的心跳逐渐加快。
“拉斐尔先生,列车要进站了,该上路了。”
男人行了帽礼,戴上礼帽向后退,其他候车的乘客看见空隙,马上填补了进去,男人和拉斐尔被人群隔开,拉斐尔最后看到的是他高耸的礼帽,然后就感到一股很强的推力,自己失去平衡。
没有人推自己,没有人触碰到自己,但是拉斐尔却向铁轨飞去……
“嘭——”
镜子的碎裂声,骨头的断裂声,人群的尖叫声,还有刺耳的刹车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极不和谐的交响乐,拉斐尔感觉被众人托举,缓慢进入那个充盈着模糊光线的世界。
“拉斐尔,男,26岁……死因,车祸……”
拉斐尔呆呆地看着在匆忙做着记录的天使小姐,他脑袋一片空白。
“区域内的203名生者,请问有谁愿意交换这次死亡吗?”
“限时10秒……”
“9、8、7、6……”
“5、4、3……”
“2、1……”
“0,时间到,抱歉打扰各位出行,天气炎热,还别忘了及时补水。”
“……那么拉斐尔先生,您抬头应该可以看到您剩下的生命次数,真是不小心呀,您只剩下一颗心了,让我看看您之前……坠楼、枪击、窒息、爆炸、心脏猝死……还有两次中毒,再加上这次车祸,真是多灾多难,但不管怎么说,您真是一位圣人。”
天使小姐朝拉斐尔微笑,然后打了个响指。
“那么再见。”
又是熟悉的白光,包裹着依旧呆滞的拉斐尔,他在下坠,仿佛坠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可这一次周围场景有些不同。
“嘿,拉斐尔,怎么来的这么迟?老样子,迟到的自罚三杯,如果吐出来今晚就你买单,哈哈。”
拉斐尔的视野内开始出现颜色,他花了好大劲才适应自己的身体,周围满是跳动的光线,耳边是唱片机里沙哑的蓝调,他看向旁边搂着他正在高谈阔论的人。
“温斯顿?”
“别一脸疑惑地看着我,规矩啦规矩,你又来晚了。”温斯顿向其他两个人招招手,他们连忙向酒杯里倒满了金色的液体,“来,前辈,上好的酒就别浪费了,温斯顿大哥点的,保准好喝,唉唉,前辈小心拿稳,别撒了……都怪乌倒这么满。”
“小齐?小乌?”拉斐尔也认出了倒酒的两人,他们是几个月前才来公司的,可以说是对未来抱有期待的年轻人吧。
拉斐尔看着酒杯中的液体,看着年轻人期待的眼神,以及左手边被几个烟圈覆盖住的温斯顿,自己这是在哪?哦,是蓝岭酒吧,自己答应他们晚上要来喝酒的,可是自己又迟到了。
又?为什么是又?迟到的不应该一直是温斯顿吗?他每次都来的很晚,肯定是在路上有看上了哪位靓女然后去搭讪了,一直都是这样……
拉斐尔看着杯中的液体,太满了,他把嘴凑上去抿了一口……啊~ 确实是令人陶醉的啤酒花。拉斐尔想再一次将嘴凑近杯沿,酒杯却被拿开了。
“拉斐尔,时间到了。”温斯顿手里拿着酒杯,他没有看向拉斐尔,只是自顾自的抽着烟。
“什么时间到了?”
“就是时间到了呀,我的好兄弟拉斐尔,小憩时间结束了,你快要醒来了。”
温斯顿将手里的烟蒂投进酒杯,金色的液体在接触到滚烫的烟蒂后开始沸腾,颜色慢慢变成褐色,再变成血一般的暗红,拉斐尔甚至能感受到它的灼热,如同沸腾的正欲喷涌而出的血液一样狂暴。温斯顿将酒杯向桌沿推去,酒杯以弧线下坠,下坠,就像是拉斐尔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拉斐尔离座位越来越远,他沉入深不见底的酒吧的地底,和酒杯保持平行坠落,他瞥见了桌子反面的图案,一个倒立的……倒过来的十字架……
【六】
这一次,拉斐尔醒的有点迟,或许是因为这次的经历有些不同,又或许是因为自己确实身亡了,他揉了揉眼睛,看着漆黑的窗外,远处高楼的灯带正在规律的换着颜色,夜幕降临后的新哥伦比亚如同一张霓虹巨网,一直狠狠地束缚着他们这种平民,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所以才要隔三差五出去喝点酒,洒脱玩乐一下啊,拉斐尔当然没有忘记要去赴约,他是不是应该祈祷现在不算太晚,还有他希望终端机里不要有温斯顿的未接电话……个头啊!拉斐尔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自己还能被那个怪人盯上,什么守夜人,神经兮兮地,但是自己确实被那个人杀了,这一次……如果自己记得没错那么从睁眼这一刻开始,自己就已经回到庶民的身份了吧,哦不,拉斐尔在心里纠正这句话,是平民,普通人……操!只有一条命了。
拉斐尔气愤不止,自己能被那种人盯上肯定是有原因的,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这让他烦躁,但他只知道现在得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那个怪人可是来过这栋公寓的,妈的得快跑。拉斐尔摸索着去开台灯,拍了半天发现什么都没有拍到,他转身瞥了一眼,发现床头柜上空空如也,倒是床边亮着光。拉斐尔翻了个身向床下看去,发现灯摔落在了地上,甚至灯罩都不见了,远距的光打亮了书桌下聚积的灰尘,拉斐尔将灯捡起来,在放回床头柜的过程中他透过亮光看到了走廊里斑驳的……血迹,因为他现在终于通过鼻子确定了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
“咳……咳……”拉斐尔被吓到了,被自己呛得咳嗽,他慌忙下床,右手握住的台灯还没有放下,在他脚踩到地板的一瞬间,房间内的顶灯亮起,他用余光瞥见了坐在他书桌旁椅子上的人,准确来说是一位少女,对方够着开关帮他开了灯所以正脸并没有对着拉斐尔,而拉斐尔知道对方是位女性只是因为特么的他们上午才见过,是哪个想碰瓷的神经病少女?
少女转头看向拉斐尔,看着他的表情从惊愕变成疑惑再变成恐惧,后者举起了右手的台灯横在胸口,双眼微眯,像是中世纪的骑士妄图用佩剑防住攻城锥。
“嗨……嗨?”少女摇了摇手,右手上握着的是拉斐尔的电子终端,拉斐尔确信现在深陷囫囵了。
“我不想吓你,拉斐尔先生,只是关灯更方便我将想叫你起床的人清理干净,仅此而已。”少女站了起来,将终端放在桌上,然后将插在兜里的双手举起来,以表示没有恶意。
“我现在只想让你冷静下来,拉斐尔先生,可算等你醒来了,我们现在得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拉斐尔看着喷洒到房间内各个位置的血迹,毫无疑问,应该是眼前的人所为,她刚刚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着自己在黑暗中摸索光源,想着就让人脊背发凉。
“你是谁?我不是问你的名字,萨莉弗耶尔小姐,我是问,你是谁?”
“不是萨莉弗耶尔,是萝丝塔尔,叫我萝丝就行,说真的拉斐尔先生,这里不是能说话的地方,先离开这,我全部告诉你。”
“这是我家。”
“是的,但是这个地址已经是公开状态了,工蜂们随时可能来。”
“工蜂?”
“杀手们,要你命的人,总之就是这种人,如你所见,地上的血迹是他们的,当然也有一些是我的。”
拉斐尔才注意到她的袖口一直延伸到肘部的衣服全被鲜血染红了,她的小拇指外侧有这深褐色的痕迹,看来血液顺着胳膊留下来已经凝固了。
“但是我没有看到尸体,萝丝…萝丝塔尔小姐,你在说谎……”
“不是说谎!拉斐尔先生,啧,他们……他们是会这样凭空消失的,请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相信我。”
“证明给我看。”拉斐尔想冰冷地吐出这几个字,但是打颤的牙齿出卖了他自己,短期内发生的事几乎压断了他的神经,但他依旧保持着思考。假如真如她所说,那么拉斐尔可以确定面前的少女不会直接上来抹自己的脖子,杀人灭口可用不着这么费劲编造谎言。她说想带自己走,拉斐尔也想走,只不过自己是为了躲避那个知道自己住址的男人,而她的目的,拉斐尔不知道。但是拉斐尔有种不好的预感,有种被盯上的感觉,不论自己跟不跟面前的人离开,他都深陷泥潭。
“我没有办法证明,至少现在不行。”
“……”,拉斐尔沉默。
“叮铃铃——”,放在桌上的终端响起铃声,两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萝丝塔尔拿起终端查看,“温斯顿,你朋友?”随后她就想将传呼挂断。
“别!别挂,听完电话我就跟你走。”拉斐尔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虽然窜进他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是不能挂断温斯顿这家伙的电话不然后果很严重,随之而来的第二念头就是虽然这家伙不靠谱但是不代表他靠不住。
“给我。”拉斐尔伸手,萝丝塔尔将终端递过去,也没啥犹豫。
“喂,温斯顿,接下来我说的你要听好了,一字不落的听清了……喂……喂?”
萝丝塔尔看见拉斐尔的声音戛然而止,面部神色从疑惑转为惊讶。
“……拉斐尔先生,好久不见,哦不,上午我们才见面,在哪个街角,希望您还记得我,能麻烦你打开免提吗?萝丝证明不了的事儿或许我能解惑。”
拉斐尔将终端从面前移开,他将其放在桌上,然后朝萝丝塔尔的方向推了推。
“抱歉接入了您的通讯录,拉斐尔先生,借用您同事的名字也是怕您不接传呼,联系不上你们会让我很苦恼的。”男子笑笑。
“萝丝,你在听吧,瞧我这句废话,你当然在,两三个小时,我没有收到任何派出去的人回传的信息,这是当然,你在那位守夜人身边,你保护他当然不会有问题。”男子顿了顿,继续道,“怎么?什么时候我们在乎过守夜人的安危了?本来就是拿钱办事的人,不用抛头露面被一些个大家族养着,这种人会奢望你的怜悯吗?”
“他不是守夜人。”
“什么是守夜人?”
两人同时发言,萝丝塔尔示意拉斐尔先别出声。
“别逗了,半年内,三次,如果这是巧合那么上帝一定是睡着了,说实话我以为第一次和第二次只是你玉石俱焚的戏码,毕竟被那些畜生捉住还不如直接自杀一了百了,第三次你栽到我手上了,一次完美的胜利不是吗,除了一点点小插曲,你面前的这位先生就是那个不和谐的小插曲。”男人沉默。
“你还有几条命呢?萝丝……”沙哑的声音带着三分疲倦和七分咬牙切齿的恨。
“你在拖延时间?”
“不,萝丝,我在等待你向拉斐尔先生吐露心声,这样我就有充足的立场在杀了你后还能置身事外了,但是你没有,所以我就来当这个好人。”
“拉斐尔先生!”男人一转刚才的沙哑,高亢的声音打断了拉斐尔正高速处理信息的思维,将他拉回了这个会话。
“您又还剩下几条命呢?先别回答,让我猜猜,三条?四条?您这种人一般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中,做守夜人多半也只是因为钱,可吃穿用度却还是那么平凡,您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什么都不想要,现在换我来问你,你刚才说的守夜人是什么意思?”拉斐尔问道。
“守夜人,呵呵……不管您是不是装的我都很乐意为您解惑……”男人低笑,“不知疲倦的替死鬼角色,他们通常和一些家族合作,契约制,会事先收到一个人名和定金,然后一直过正常的生活直到再次在特定的时间听到同样的名字,那个时候,他们会自愿献出生命以确保名字的主人安然无恙。”
“等等,等等……”拉斐尔愈发感觉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设想,“你的意思是,守夜人可以为他人献出生命,以命换命?”
“是的,先生。”
“这说不通,他们为了钱,但是只能潇洒挥霍很短的时间,他们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一批人,万一上午签订契约下午就死了,那……”
“等下,请原谅我无礼的打断,拉斐尔先生,您好像对一些基础的东西没有认知,可能搞错了一些细节,因为没有哪个守夜人会蠢到耗尽自己全部的生命,毕竟……”
“毕竟人生而有九条命啊!”
九条命,哈哈是的。
绝望的声音透过终端清晰地传进了拉斐尔耳中,将他最后的幻想和虚伪的自尊心无情击穿,拉斐尔似乎曾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他为什么没有去确认呢,哦,是他的独一无二性,是那种结了痂一样的保护层,‘谁是那个被眷顾的,被众天使青睐的,有着更多机会的人?’
答案是他自己,不过现在是全人类了。
怎么会这样呢,人有九条命,那么在拉斐尔身边出现的那么多次死亡,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先他一步提出以命换命?大家对此闭口不谈,没有任何行为动作,没有新闻,没有表情,难道在医院救死扶伤的医生们,都不愿意去换一位病人的命?这一定不是真的。
“骗子!”拉斐尔冲着终端怒吼。
“噢,先生,所有守夜人都会有歇斯底里的一天,这不会是您最后一条命吧,唉哟,真是不小心,您难道没有查看守夜人守则的习惯吗,太可惜了,死神已经追上您了。”男人忍住笑意,但是他确实没有想到,此等大礼居然是买一送一。
“额外告诉您一件事吧,拉斐尔先生,现在,如果您有好奇心,有本事,您大可在萝丝小姐的身上开个口子,只要你触碰到她的血液,你就能知道你想要的信息,对方越虚弱,信息越明晰。”
“哦,差点忘了,拉斐尔先生您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您房间内只有血迹没有尸体吗,那是因为他们确实死了,没人救的那种,身体进入下一次循环,血液留在现场,如果被救了,那么就什么都不会有,nothing~”男人轻佻的吹了口哨。
“为什么告诉他这些?!”萝丝塔尔抓起终端,冲男人吼道。
“为什么他不应该知道这些呢?每个守夜人都知道这些,我只是照本宣科而已。”
“他不是守夜人!”
“嗯,萝丝你知道吗,我信了,现在相信了,他不是守夜人。”
男人接着说道,“而且有一件事你也说对了……”
“什么?”
“看看窗外吧,我确实在拖延时间!”
这里是新哥伦比亚,钢铁铸造的城市,城市中有条江非常稀奇,而今天正好是人们沿江开展烟花会的日子,江边热闹非凡,平民们弄不到太多火药,所以烟花也显得非常寒碜。在听到终端里男人的那段话后,萝丝塔尔抬头看向窗外,看着远处烟花中,一道绚丽的弧线,拖着致命的尾焰朝自己这里迫近,该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不愿落地的流星一样。
“趴下!”萝丝塔尔在看见尾焰的一瞬间,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她跨过床脚直接飞扑向拉斐尔,后者依旧在震惊的呆滞中没有反应,任萝丝塔尔将其扑倒,随之而来的是直冲面部,身体,以及一切位置的灼热和震耳欲聋的响声,房屋内的一切被撕成碎片。
【七】
等到一切嘈杂的声音褪尽,等到所有焦黑的光点被白色取代。
“先生?先生?拉斐尔先生?”
拉斐尔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女,哦不,是天使小姐。
“拉斐尔先生您睡着了?在天使训话的时候打盹可是很不礼貌的?”
“我在哪?”
“您在您自己家,不过现在您的家已经成废墟了,而我在处理您失去最后一颗心的文书流程,这个时候还是打起精神来听为好。”眼前的天使瞪了一眼拉斐尔,不过那个眼神里更多的是无可奈何。拉斐尔发现面前的天使有着金色的长卷发,头发上面还系着淡蓝色的束带,扎成了双马尾的样式,她这次的衣着样式也与印象中的不同,相比于让人毫无印象点的白色连衣裙这一套希腊风格的披肩和连体的褶裙就更显得精心和考究。
“那不是大一号的连衣裙,是我变小了,唉……我记得我提到过周围没人的话我是能听到你思考的声音的,拉斐尔先生。”
“啊?哦……对不起。”
天使小姐抬起头,“没错,这次还是我,我都见了你几次了?拜托,今天已经是周末了,为什么我还在这里处理这些事儿?拉斐尔先生,今天我见到您可不是那么高兴,如果我们是工作日相见说不定我还会向您展示一下我精心挑选的裙装和扎起来的头发,可是今天不同,我急忙下班,而您急忙去死,这是你最后一条命,我看了下记录,距离上次我经手处理您中毒身亡,您居然在一天内又经历了车祸和爆炸,天呐,您是生活在混沌中心吗?”
天使小姐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她长叹一口气然后继续在那里写着记录。
“每个人都有九条命吗?”拉斐尔问道。
“谁告诉你的?”
“一个……一个朋友。”
“是的,每个人都有九条命,这虽然不能大肆宣传,但是生活久了,人们也能发现这个,怎么了拉斐尔先生,看样子您是今天才知道?”
“我以为就只有我有的。”
“哈?是吗,那您现在一定是很不好受吧,我理解的,理解的。”天使摆摆手,显然是不太愿意聊这个话题。
“帮我查一下,我救了萝丝塔尔小姐几次?”拉斐尔问道。
“不查,我抓紧时间下班。”
“拜托,你看这是我最后一条命,帮个忙。”拉斐尔的求助成功的再一次将天使的视线从记录中吸引过来,他耸耸肩,露出请求地表情。
天使小姐白了一眼拉斐尔,“拿你没办法,最后一条命是吧,就当满足一下你的心愿,我查下……”
“呃,零,你没有救过她。”
“那么萨莉弗耶尔呢?”
“一次,但是用了两颗心”
“宫园茜?”
“一次”
“那么最后的梅芙小姐也应该是一次吧。”
“确实,是一次,有什么问题吗?”天使小姐盯着拉斐尔,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没有问题,只是觉得有点可惜,仅此而已。”拉斐尔回答。
“莫名其妙,没什么可惜的,拉斐尔先生您是圣人,您救了很多人,很多与您一辈子都无关联的人。”
“但是我将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我以为世间救人的只有我一个人,我是独一无二的圣人,但如今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所以您后悔了?”
“有那么一点,或许没有我想的那么绝望,可能是因为我有幸救了同一个人三次的缘故。”
“……”天使小姐沉默。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萝丝塔尔小姐还活着吗?”
“她啊,您说的是那位来房间的少女吗,我查下,嗯……查到了,她还活着,而且她已经重生了,有什么问题吗?”
“她死了吧,因为我没有听到报时,也没有听到对她生死的判明。”
“因为她和您是同一瞬间死的,所以没有,您还有问题吗?”
拉斐尔笑了笑,像是猜到了天使的回答。
“希望她能活下去,毕竟她已经在悬崖边上了,对于那一次必须要付出两颗心的搭救,我有点头绪了,算了。”拉斐尔长舒一口气,“那么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天使小姐?天堂还是地狱?”
“地狱。”
“啊?不会吧。”
“开玩笑的,您这样的圣人不会去地狱的,您准备好了的话就闭上眼睛,然后向后倒下吧,这样就都结束了。”
“那么,再见了。”
“再见,圣人,还有,您觉得我这一身搭配的好看吗?”
“挺适合你的,天使小姐。”拉斐尔向后倒去,他感觉身体砸到了柔软的云端,灵魂和意识则是继续下沉,下沉,直到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天使看着他消失在这一片白色的空间,她一直盯着他倒下的位置,叹了口气,然后将手中的本子合上,本子封面贴着一个便签——“给亲爱的拉斐尔,生日快乐!”,天使抚摸着便签,然后将便签撕下,便签如纸屑般消失不见,“你还知道用这个本子,喜欢我给你的礼物吗,拉斐尔?”
天使小姐抬头望向另一侧。
“萝丝塔尔小姐,现在轮到你了。”
“我在这等候多时了,天使小姐,这是我最后一条命了,无聊的话就不用再多说了,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告诉他我没死,这算是给予他善心的仁慈吗?”
“不,这是一种承诺,其次,请不要叫我‘天使小姐’,叫我拉斐尔小姐,我也是有名字的,记清楚了。”
这句话着实让萝丝塔尔吃惊,“拉斐尔?你说你的名字是拉斐尔?”
“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你书读少了,你这表情不会以为我是当场取得名字吧,拜托,难道人们只对加百列、米迦勒他们熟悉而不记得拉斐尔也是天使的名称吗?我以为你不会那么吃惊的,萝丝塔尔小姐。”
“所以,拉斐尔,我是指那位拉斐尔先生,他只是跟你同名吗?”
“呵,哪有那么巧的事儿,他是我在你们世界的分身,哦不,分身这个词用的不好,应该算是我创造的一个带有自主意识的人,他的行为和我没有任何关联,但是他始终不是一个正常的生命,所以思维上,可能会有些欠缺,你觉得呢?萝丝塔尔小姐,他救了你三次,他最终发现了,估计是因为触碰到了你的血吧,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是怎么发现他的特殊性的,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是人神共愤的巧合,第三次就是明显的有意为之,你是怎么发现的?”天使拉斐尔发问,等待着萝丝塔尔回答。
“对比了前两次在场的人,调用录像对我们这种人而言不难,然后摸清他的行动轨迹,如果最后那一次刺杀成功了到也罢,失败了就只能赌一手,求助他。”
“拿刀子捅自己也算求助?”
“如果毒没有那么快,医护车难道不会过来将碰瓷的人也救下吗?”
“很牵强,但是如果他愿意救你就一切好说。”天使摇了摇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说辞。
“喏,拿着这个。”拉斐尔右手变出一把钥匙一样的水晶物件,然后解开头发上的束带将钥匙穿起来抛给了萝丝塔尔,“还记得是谁要求他用两颗心救你的吗?是我啦,双保险,如果他不救,你就会直接死亡,他也就不会死,如果他愿意花费两颗心救你,那么其中一颗心就是现在的保险。哈哈,刚才他还说有点头绪,我看他是什么也不懂。”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萝丝塔尔发问。
“我们始终是规则内的产物,规则是可以稍微扭曲一下,按照自己的逻辑钻钻空子,但是生命这种东西,不会凭空产生,所以想救一个将死之人就需要一定的代价,如今这个代价他不能帮你付就当然顺应到我身上了,毕竟帮助自己的创造物实现他想实现的价值也是应该的。”
天使拉斐尔盯着萝丝塔尔的眼睛,“听好了小姑娘,一字一句都别落下,我用我这一条命来换你这一次死亡,你会获得一个全新的身份,全新的代码,除了记忆保留之外一切都是全新的,当然我会给你挑一个最适合的身体,而这把钥匙,就是那位拉斐尔的所有记忆,他拿他的一颗心换来的,保留一切情感、经历和认知的产物,这玩意会存在于你脑海中,所以,请带着他生活下去吧,去找到真相。”
“为什么要救我?还有什么真相,我要去寻找什么?”
“没时间了,一切就拜托你了。”天使拉斐尔用食指触碰萝丝塔尔的额头,一阵强光后,两人消失在这一片空间。
“喂,拉斐尔小姐。”萝丝塔尔在加速下坠,四周漆黑一片,她双手握着那个水晶钥匙,蜷缩着身体抵御着吹拂的强风。
“我看好你哟,萝丝塔尔小姐。”
这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八】
“总辖,这是今天的报告,请过目。”
“从编号100769到324787,这里一共是891人,都已经历了最后一次死亡,他们脑内的数据已经抹除了。”
“嗯,辛苦统计了,咦,怎么有一位天使的数据也被抹掉了?是统计出错了吗?”
“呃,不是的,是有一个子程序,那个程序烧毁后这位天使的数据也被格式化了,烧毁的原因还在排查,她的信息在这,您看是否需要重新搭建一个天使?”
“我看看……嗯,000012,克里斯蒂娜·拉斐尔?原来是她呀,令人怀念的名字,我看要不这样吧,不用恢复天使的身份了,让她去体验下平民的身份吧,嗯,我想想……经历越惨越好,记得放在下城区,其余的按照克里斯蒂娜习惯的去设定。”
“这样不太好吧,总辖,如果她醒来……”
“她不会醒来的,再说了,醒来又能怎么样,记忆全部丢失的她也做不了什么,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吧。”
“是!”
清晨,一处偏僻的洋房。
年轻的少女正在厨房忙碌着,她取下煮咖啡的壶,将咖啡倒进精致的杯子,然后打开橱柜,翻找加到咖啡里面的代糖。
「喂,不是吧,又是糖,别啊,这次加奶吧,求求你了」
“少啰嗦,我要加。”
「别,就一次,就这一次,加奶吧,喝了三天加糖的了,总得换换口味。」
“啧,拉斐尔小姐,天使拉斐尔小姐,为什么每次这种时候你都要在我的脑子里咋咋呼呼呢,是我在喝咖啡,不是你呀。”
「可是,喝进去的味道我也能通感到呀,就算是为了拉斐尔这个名字,偶尔也加奶,好不好……」
如果能将脑内的场景投射到现实,少女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拉斐尔小姐正在委屈巴巴地看着她然后用丰富的肢体语言恳求她将代糖放下,打开冰箱去取牛奶。
“所以说为什么,拉斐尔小姐你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即便都一个星期了,我还是很不习惯脑袋中有另一个声音在不停地说这说那,甚至连我吃什么都要评头论足,当初还以为你为了救我要消失了,现在摊上你我可是希望你立刻消失为好。”
「啊……太绝情了吧,我怎么听他建议救了个白眼狼回来,呜呜……不过你如果真的受不了我,你就把钥匙从身上取下,可能过一段时间我和你喜欢的那位拉斐尔先生就真的消散了吧。」
“胡说!我才不喜欢他,只是欠他人情想向他道歉而已,每次都拿这个来当挡箭牌,怎么会有像你这样恶劣的天使。”
「恶劣?太伤我心了,你如果感觉亏欠,就给咖啡里加奶吧,我替他原谅你。」
还没等少女怼回去,在她脑海里的天使急忙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保证你跟他见面的日子就快到了,我们要开始行动了,这阵子是给你适应你的新身体的,你喜欢的那种见血的日子就要来咯。」
听到脑内这段话,少女愣了一下,随之而来的就是疑惑和些许兴奋,她压制住那种感觉询问道,“怎么?你能感应到什么,还是说有计划了。”
「说对一半,我没有计划,但我确实感应到了一个人,与我预料的完全一致的一个人,走吧,我们先去趟下城区。」
“下城区?你确定我不会被认出来?毕竟我们只有一条命。”
「放心,你现在身份很干净,干净的就像是一张白纸,到哪都行。」
“好,我马上准备。”少女放下咖啡,转身欲上楼。
「诶,等会儿等会儿,把咖啡带上,加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