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奇幻丨售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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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奇幻丨售罄

其一

今天起床时,瓶中仙灵又问了我,傀儡卖出去几件。我还是老样子,告诉它一件也没有。

我说了个谎,但也是实话。如果仅限今天或者这段时间的营销业绩,傀儡的销量是零。而且如果不出意外,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不会有人来购置傀儡;但它问的不是这个。

听到我的答复,瓶中仙灵没说其他的话。我猜它是去睡觉了,与仙灵签订契约使其成为瓶中仙灵会消耗掉这种奇妙生物的大量活力。我不和它说话的时候,估计它一直在呼呼大睡。

于是我呼出一口长气,走到盈洗室擦了把脸。镜子中的人长得很磕碜,至少不是好看的类型。我摸了摸没刮干净的胡子,大拇指尖传来轻轻的刺痛感。我刷了牙,确认没在水池里留下什么肮脏的污渍。接着我走下楼去,拥抱在早餐桌边的妻子。

她嗔怪道我的胡子扎痛她了,我笑了笑,走到厨做自己那份早饭。妻子时隔良久又提到以后我的早餐她也会一起做,我也用一贯理由搪塞了过去。

我是个混血,需要吃些混杂了魔力的食物,所以只能分开做菜。而她是个闪族人。我们的两个孩子也都是闪族人,百分百的纯血人类。闪族人似乎备受歧视,但是我却感到欣慰。

我从冰箱里取出两个似鸡蛋,它们就放在鸡蛋旁边的格子里,但是外表黑色长毛。煮个汤吧,我心想,于是拿出一些味噌,切了一只缄默萝卜。辅菜则是昨晚剩下的炒海带丝,热汤,冷菜与隔夜的米饭,配上加了不醉精的酸味馥甘。你很难想象比这更享受的居家法师早餐。

不过这个早上算不上完美,因为我到现在已经说了两个谎了。混血的确需要使用混杂了魔力的食物,让没有魔力基因的人料理魔法食材也过度危险,但其实我们不是非吃不可。吃常人的食物除了不会让自己的魔力有增长,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不如说,我十分想要享用我的妻子烹饪的饭菜。

但是我非吃不可。与仙灵签订契约的人,每日要支付仙灵进入瓶中后无法自然摄取的那一份的魔力。

但这都不是些什么大事。就当我用完早餐准备读报纸的时候,妻子突然和我说,昨天晚上我去夜市采购的时候,有份工作委托书寄来了。

这才是让我大吃一惊的地方——多久了?我有两年快要没做过傀儡了。虽然我靠这份手艺吃饭,但是我其实在某种程度上由衷地憎恶这份职业,或者说,憎恶我的客户。

需要订购傀儡的客户无一例外,都是法师——而且都是死灵法师。用学术一点的称呼,是功能用魔偶。每个死灵术的学徒在修完第九阶级的所有初等课程,并且要经历第一次实绩考核的时候,他们就需要向会制作魔偶的傀儡匠人订做魔偶。优秀的魔偶很可能会直接大幅度影响考试成绩,间接的影响他们日后在魔法学院的地位,会被拨到的经费,已经受人敬仰的程度。

哦,金钱,名誉,权利。订做魔偶是一门投资生意。有钱的法师子弟会请高等匠人,用钱买到最好的材料。这种高质量的魔偶经久耐用,不仅能帮他们通过考核,以后还能胜任最优秀的使魔,最出色的保镖,或是其他什么。而那些没什么钱的法师则得自己想办法另辟蹊径,没钱的法师可能有着出色的资质,能够自己打来不错的素材。但是话又说回来,有资质但是没钱的法师很快就会被大组织拉拢过去,成为前者的一员。

你问我为什么这么清楚这些细节?这不是废话吗,我是法师啊。我也有段时间在法师学校里捧着书本过着研习者的岁月,探究世上已知,未知,不可知和你最好别知道的奥妙。我很清楚法师是一群什么货色。而死灵法师糟糕程度能在其中排第二,仅次于黑魔法师。

而尽管我很不想承认…..傀儡术以及傀儡工造技巧,隶属于死灵术第六阶旁系,格里姆秘法。换言之——

我就是个该死的死灵法师。

我看着妻子,惊讶的情绪只持续了一瞬间“文件你看过了吗?上面有红雀印记吗?”

“没有…..”妻子面露难色。我刚说那就拒绝这份委托,但是妻子接着说“但是随委托书还附了一封信,你可以看看。上面说,虽然这位客户他没能申请到红雀印记,但是他能给出你要的东西…具体我不是很懂。”妻子摇了摇头。

我要的东西?我能有什么想要的呢。我最想要的就是这帮法师离我远点,让我用前半生赚来的钱陪伴着我的妻子和孩子,远离整个法师世界。但我还是看了那封信,我不详的预感是正确的。

红雀印记是一个暗号,示意对方能够支付铸造魔偶的材料。在别的傀儡匠人那里没有这种规矩,但是我有。红雀印记是阳炎堡死灵术科教授库伊拉的印玺,我的所有客户都由她介绍而来。她是我的同学,也是我为数不多还在联系且信任的老熟人。我制作的所有傀儡都和别人不一样——需要一种特殊的材料,寻梦之根。红雀印记则是一种担保,担保对方能带着寻梦之根前来。

这封信上的内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很明显地暗示了对方有寻梦之根,想要委托我制造魔偶。

寻梦之根可不是好取得的材料,你得找到一个仙灵或是其他幻灵生物,用魔法击败对方,然后再用特定的方法榨死它们,最后剩下来干瘪的人参状的仙灵残渣就是寻梦之根。如果有心人能用特定的方式栽培它们,它们就能转生成新的仙灵。但是寻梦之根更是一种稀缺的材料,而且捕杀仙灵是一种极端的恶行….换言之,我在干的活也是灰色工作。我并不缺钱,我只是欠了库伊拉很多,很多的人情,才会答应帮她秘密地打造这些傀儡。

换言之,来信者没有通过库伊拉,但是却得知了我工作的秘密。这本不该发生…库伊拉是个嘴巴很严的人,想要撬开她的嘴比撬开她的脑袋要难。

我检查了一下落款,皎芷堡魔药学一年级生,玉芷璞。

我又摸了摸胡子;皎芷堡,七大魔法学府中学究气最重的学校。魔药课,重要但是没有前途的旁门左道。

我的心脏在微妙的预感中提前稍稍的心碎,这是一种法师再熟悉不过的感觉。这是你目前所珍视的事物,逐渐行将就木的信号。

其二

我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少年的宽大法师帽也遮不住他蓬松的黑色长发,十分显眼,其他地方外表就普普通通了。然而少女却截然相反,一头顺直的白色长发没有扎起来,时不时拂过我工坊中各种道具的表面。眼睛的颜色宛如海蓝宝石,这是魔力基因极度浓郁的信号。轻薄的长裙让我快忍不住提醒她,这他妈是在大陆北端,艾森豪尔的冬天。哪怕你有魔力也别这么浪费,或者穿衣服至少看看场合。

少女挽着少年的胳膊,嘴巴凑得离他的耳朵很近,脸上带着坏笑。而少年脸上的那种苦闷表情你只有在三种情况下才能在法师脸上看到——其一,这人现在非常郁闷;其二,他刚知道快要完成的研究课题被选题会腰斩了;其三,他用了五十年时间孵出来的娘瓜虫幼虫冻死了——虫神在上,我不确定他养不养娘瓜虫,不过现在看起来,应该是第一种情况。

我清了清嗓子“所以,你俩要在我的魔法工坊里卿卿我我到什么时候。”我的脸色很臭,他俩已经就这样在我的工坊里待了快半个小时了“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少女调皮的眼神带着某种让我不快的狡黠“嗯? 这里不是师傅您的寻梦工坊嘛?魔法师地图上的傀儡工坊注册名单上有标着啊?”

我火气上涌,正要开骂,少年苦着脸开口圆场了:“对不起,师傅….她这个人性格就这样….艾琳,你知道师傅问的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少女挑了挑眉毛,没再说话。我叹了口气:“哎…现在的小年轻。你们看样子也才都三四十岁吧,最多不超过一百岁…..”我盯着少年的眼睛“恋爱谈得太早对法师没好处,你的老师没和你说过吗?”

少年眼神游移“额…我们其实…算不上情侣..”这时旁边的少女则吵着说就算就算。少年好不容易才给安抚下来,继续说道,他脸上尴尬的神情就像把刚冻死的娘瓜虫生吃了:“实际上,类似契约吧…虽说契约的确是要当临时情侣….”

“得了,我对你们年轻人乱成麻团的情感关系没兴趣。是你要打造魔偶?”这次换作我挑了挑眉毛,看向少年。少年点了点头,随即却又摇了摇头。

“额,是的,但准确来说不是…真正要打造魔偶的是这位….艾琳。”他是说他身边的少女“而且…我们的情感关系和师傅您的工作…其实也有些联系。”

我一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他挠了挠头,接着问道:“师傅,你当真看不出来艾琳是什么吗?”

我愣了一下,目光投向一脸欢愉的少女身上。当我认真开始打量的那一刻,某种熟悉的感觉涌现上来,一股寒意窜上了我的脊背…但不可能,怎么会呢…

“怎么回事。”我低沉着嗓音近乎嘶吼,魔力在拳头里酝酿,杀意冲上我的脑门“给我个解释,小伙子。”

“为什么一个仙灵会他妈出现在我的工坊里。”

我做的活相当于在活埋仙灵最后一丝复生的希望。所有仙灵不知道还好,知道了肯定是想要诛我九族的。

许多年来,我都在避免和仙灵打交道。不如说我在避免和所有“那个世界”的人打交道。我有家庭,我想就这样活着,我现在很幸福。追求魔法的至高之境是很有诱惑力,但是并非所有人都有那种不实现梦想就玉石俱焚的勇气的,我就没有,而我有我爱的人。

苟活在两个世界的夹缝中,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方式。而在这一刻,梦破碎了。一个仙灵大张旗鼓地走进我的工坊,这里的锻造工具都是特制的。我的罪行在它的面前一览无余。

而我想不通…仙灵应该是没有人形的。但是对方身上的气质,散发的魔力纹路,甚至是吐息出来的气息味道…

“艾琳是个换生灵。”名为玉芷璞的魔法师压低帽檐“以及,顺带一提,我才十八岁,师傅….”

我从绝望中猛然惊醒。

“换生灵….我实在是没想到。我还以为换生灵在三百年前就已经死绝了。就算没死,转生入婴儿体内的换生灵被发现后,婴儿也会被掐死…”

“三百年前,您晓得翠绿大屠杀…师傅,您果然是磐岩…”

“闭嘴!”我一下子坐起身来,接着我发现我失态了。我缓缓坐下“抱歉,孩子。原谅我,我没想到除了当年那批幸存者…还有人知道这件事情,和磐岩这个名字。”

“我读过很多书。艾斯文萃的《特里米奇》里的第十三首诗,‘献给翠绿小姐的悼词’,那是一首暗含着线索的诗歌,正如其名是献给仙灵中最美丽的换生灵,翠绿女士伊芙的悼词。我按图索骥查阅了相关线索,也去过特里米奇现场调查过。”少年法师将帽檐压得低低的,我看不起他的具体表情“我很抱歉,师傅。我可以称呼您的本名吗。”

我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开了口“没想到那家伙写的破书还真有人看…..很可贵,真的很可贵。我本来以为现在的法师,好吧,曾经的法师也一样——都是一群只晓得看书搞研究的娘炮。像你这样有实践精神的好小伙子不多了,从来不多….你喊我的名字吧。我隐隐约约知道你为什么会带一个换生灵来我的工坊了,它不是来取我性命的,对吧。”

“是的。”少年松开了帽子,脸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向我鞠了一躬“感谢理解,达卡里安师傅。我们来是拜托您,打造一副魔偶的——”他卸下背包,从包里拿出一个木盒子。

我已经有一百五十多年没听人喊我的名字了。

木盒子里躺着一块寻梦之根,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仿佛对它的命运置若罔闻。

“…材料准备好了吗?设计图你画好了,还是我来画?有什么需求吗?”我平静下来,工作就是工作。哪怕我已经知道对方一定带着什么特殊需求。

“是的,我都准备好了。这些是材料——”他将包里的其他物品一一摆在我面前“这是设计图。”他将图纸摊在我的桌布上“我们的需求有些特殊。”

我检查了一下材料,平静消失了一半。当我看完设计图的时候,我的平静已经荡然无存了。我理解了他的要求有多特殊,现在困扰我的只有一个问题。

“你说你只有十八岁…是吗,小子。”

“是的。”

“学什么法术的?第几阶?”

“参入者(第九阶级)元素使,和死灵法师门徒(准第九阶级)。”

“设计图是你自己画的吗?”

“是的,没有其他任何人过目过。”

我沉默了

半分钟后,我叹了口气“小子,要不你就是在撒谎,要不…你就是个远超天才的怪物。门徒….”我指着设计图“你的设计图——”

“是要我把死者复活啊。”

其三

我向你保证,死灵法师都不是什么好鸟,真的。只有他们当中长了脑子还保持理智的才会进行复杂的仪式转化成巫妖。其他那些三教九流之辈,大多数都会直接简单粗暴地用吸血鬼或者是龙之类拥有永久寿命生物的触媒草草地把自己化作尝尸人。而当中又有一半的家伙学艺不精连公式都列不对,失去心智化作谗惘兽,恶心又肮脏的怪物。自然是份糟糕至极的答卷,不过好歹也是达成了长生。这点上法师们都一样,学的越多就发现有越多东西要学。而如果你没学会放弃,那你最好早点学会摆脱寿命的困扰。

仙灵们确实都是可爱的小家伙,但是别把我想的有多干净。我和仙灵混在一起纯属是机缘巧合,而狂猎君主——仙灵们的王可是恨不得把我抽筋扒皮。谁叫我当年信誓旦旦地拐走了他最疼爱的女儿,却又没保护好她,叫一场屠杀毁了一切呢。唉,好吧,或许更糟,不过我还是不去回忆具体细节了。回想三百多年前的发生的悲剧并不会让你在北方冬天的脚指头好受一点儿。

左脚的大拇指死死扣住鞋底,右手拿着锤子敲击最后一下。红色的多边形宝石被轻轻嵌入凹槽,委托完成了。我长出一口气,再度感叹这天才的设计。

法师都是屠夫,疯子或是怪咖,只有那些年轻的涉世未深的学徒们暂时例外。但我的雇主显然既是学徒也是疯子,这可少见了。更加疯狂的是他的设计居然是正确且能达成的,直到刚刚敲完最后一锤子之前,我在工程中已经为这件事情惊叹好几次了。

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多高的成绩,甚至连永生的边儿都摸不到。在以太的利用和术式的施展方面的天赋,名为玉芷璞的法师不会比一个变种闪族人更好,就像缺根筋或者关键器官发育不完全那样。但是他对于文本内容的理解天赋,好吧,我理解为什么对方会来找我且只能来找我打造这幅魔偶了。他画的这份设计图足以达成正经的第九阶级不死,和巫妖,尝尸人或者谗惘兽那种只是没有寿命的限制不一样。在满足特定条件下,他们都能且都会被杀死永生不死并不是同一个概念。

以十二面的斯基尼泰沙虫的眼睛作为核心,链接魔偶四肢内部磕上的法阵——地动法阵驱动身体行走;轰雷法阵能让魔偶内部的以太如同活物一样进行自汲取循环;苍翠法阵不断进行活性化来模拟生物的自然代谢和排除废物;而他绘制的磐岩法阵,则比我这个发明者还要简洁精妙,至于魔偶的左胸位置,被三大法阵围绕,满足了第九阶级的不死性——物质不灭。

说得简单点儿,这魔偶就算被炸得粉碎,轰杀至渣。被熔岩浸没,被山峰埋压,它的生命在物质层面上也不会被毁灭。只要时机成熟,待炮火停息,待火山平复,待重见天日,法印,那些被刻出来的真言,便会根据周围的环境不断汲取所需物质重塑一副更新更好的肉身。当然,前提是这幅身体的主人精神扛得住,第九阶级到第二阶级的不死最大前提就是不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

当然,实现这一切绝非易事。我打量着我有史以来的最高杰作,一位不死者,我咋摸其中的个中意味,不禁唏嘘感叹世事无常。所有法师梦寐以求的至高境界,如今居然被一位远离,淡漠法师世界的匠人造了出来。如果我那爱贫嘴的老伙计艾斯文萃还活着,天知道他会笑的多大声。这事情传出去,又有多少人会眼红;多少人会争先恐后的想要拜访我,知道我是怎么实现的,又有多少人会想要我的命。

不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向所有上门的人直接展示设计图,并且开诚布公到底是谁画的。这可不是出卖,实话实说的美德在法师世界也是很受欢迎的。再说了,我只负责个工作,不负责处理客户那脑袋带来的不必要的麻烦。幸运的是我的雇主很聪明,找一个深谙此道,离群索居的匠人来制造,然后有着对于四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完全不会说漏嘴的充分信心。看来我平静的生活还将持续,他也不用担心自己年轻聪明的脑袋?

你问第四个人是谁?这就和你介绍一下。

我搬来装载瓶中仙灵的瓶子,轻轻呼唤她那不可闻的名字“以诗和乐章的名义”我开口“以舞蹈与浪漫起誓,你的契约者如期而至,要你满足一份要求。”

她听到了我的呼唤,一如既往。

“一份要求。”我感到从背后被一双手搂住了,我不敢回头去看。如果你也有一只瓶中仙灵,我建议你和我做同样的事情——不要直视他们失去自由后的眼睛。“当然,契约主。卖出去几件傀儡了?”

“编号三十五。”我轻声答道“你已经履行完了你的契约。”

“履行完了我的契约,多余二十五件。”她轻笑“卡拉赛斯·魁·达卡里安。你还打再剥削我多久啊。”她慵懒的声音带着惬意,我知道她是在责怪我不在她意识模糊的时候告诉她实情。就像那天早上起床一样,仙灵会无条件相信你说的一切。如果你在那种情况下告诉她,那契约早就结束了。

“对不起,但你知道我需要你。”我的嘴唇轻轻的动弹。

“好了,不欺负你了。我知道你比我更讨厌收拾当年的烂摊子….”她的一根手指划过空气,在空中划出一个个形状“林中少女、石中舞者、湖之骑士、冬日骄阳、黑色泪珠、狂猎君王、浩劫行者与最初者。我在此履行契约,祖灵在上,代代相传之爱与生命的诚意准许你。”

她咏唱古老的咒文,用歌的方式。八种颜色在我面前不断变换,绿,灰,蓝,白,黑,紫,橙与黄。化作形状又转变为光束,直直向着魔偶的核心奔去。

“不,这次不是核心的位置。”我出言提醒,我能感觉到她扬起眉毛,略显不快,虽然我看不见她的脸“右眉心的位置,那儿有块寻梦之根。你能感觉到的。”

她挪动手指,光束转变了流向,向着我所指示的,也是我雇主所授意的位置飞去。位于苍翠法阵的寻梦之根,作为第二核心与磐岩法阵相辅相成,得到加持后的寻梦之根确证的不死——

“冬日骄阳的子嗣?没想到啊,达卡里安。你居然还会做这种东西。”她很明显是通过魔力的注入了解到了整具魔偶的真实用途与本质。“好了,完事了。”

“那就让我们看看效果吧。”我抬起一直低下的头,平视魔偶用琥珀雕刻的眼睛“嘿,小伙子,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在沉默之后,魔偶开口了。同时开始轻轻活动身体。

“冬之仙灵布朗尼,对吗。”我长出一口气,靠在椅子背上。拿起快要熄灭的烟斗抽上一口。

“是的,请问您是…我怎么会在这里…”困惑不解是正常的。

“嗯,你复活了。你的小女朋友艾琳花钱拜托我的,她现在应该在门外等你,要谢谢就去谢谢她吧。”我吐出几个烟圈咧嘴一笑,而我背后的瓶中仙灵朝他亲亲招手,我知道她在笑。

其四 终

我与我的雇主在桌上谈着这笔生意最后的步骤,也就是酬金的部分。

“那价钱就这么定了。辛苦你了,师傅。”对方朝我腼腆地一笑。

我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别说废话。”我说“你自己最清楚你带来的那些材料有多难处理,还有你那傻逼设计图实现起来的难度。客套话就免了。”

远处的艾琳和布朗尼正卿卿我我,我不禁叹了一口气“不过说真的,你还真辛苦。居然被恋之仙灵缠上了,还要你在她的伴侣复活之前充当临时恋人,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没办法。”对方撇了撇嘴“我之前在某次事件中欠了那俩人很大一份人情。”

“我说了别说废话”我瞅着对方“你清楚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一般法师在这种时候会做的事情只有杀鸡取卵。一颗寻梦之根就足够你自己的长生了,而失去伴侣的恋之仙灵的力量屁都不是。你该不会和我说你作为一个法师没学过吸榨术吧?”我挑了挑眉毛“和你打交道的这些日子里,我知道你心软,不过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你也知道你自己是活不久的。”

对方苦笑着低下了头,压低了帽子的帽檐,这个动作这么多天我见过很多次了。每次的含义都不同:“你也知道的,艾琳是个换生灵。”他向着恋之仙灵的方向望去。

我点点头:“是啊,可把我吓坏了。换生灵居然还没死绝。”

他有些惆怅地托住了下巴“师傅你也说过,年轻的法师不要谈恋爱吧。”

“是啊没错,难不成你真喜欢上她了?”我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你可太惨了。恋之仙灵的眼里和心里都没有第三人的位置。”

“不,我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没有哪位指导我的老师或者是前辈和我说过这句话,因为他们都觉得我到死都不会谈恋爱。而我是在魔法师初学者手册上读到的。‘凡长生者,切勿爱恋’,我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真是个书呆子,我看着对方的侧脸,他正看着那对仙灵微笑。我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过了一会,他接着开口了“你也知道换生灵因为混沌灵体的缘故,任何有被附身征兆的孩子在三岁都会在教堂的洗礼中得到确认。被证实被附身的孩子不管是被什么附身都会被屠杀。”

“从三百年前开始。”我淡淡的补充上一句“挨个确认太费时费力,而且法师不想管凡间的事情。有这个心力去挨个确证为孩子担保的法师也难免受到唾弃,怀疑和辱骂。”

他点了点头“在艾琳哀求我复活布朗尼的时候我就在想了。恋之仙灵与伴侣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那么,如果布朗尼是个不死者呢?和仙灵不同,换生灵遵守的是这边的法则。死后转入下一次生命,而如果布朗尼不再用担心被榨成寻梦之根或是其他材料,而是成为了一个不死者。每次艾琳转生进入下一个婴孩体内的时候,他都能如期而至。你知道的,仙灵和人类对于情感和死亡的概念完全不同。他们会成为一对永远的恋人,直至世界尽头。”他说这些的时候太认真了,脸上的神情看着就像一个法师

长久的沉默,不过换作是我的沉默,最终我还是长叹一口气

“唉”我点上烟斗“哪怕再不像样,你也终究是个法师。”我看着遥远的天空,如此的湛蓝,透彻。

法术便是创造永恒,不朽的美学——第一教条

“您说得没错。只要能完成目标,那么要延续的何必是我。”我和他都笑了,蠢透了。他唯独这点不像法师。

“说起来,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存在的?”我想到题外话,这几天我还没仔细问过对方“不是库伊拉那个畜生告诉的你吧?”

对方愣了一愣,压低帽檐“非常抱歉,师傅。我是在整理一位前辈的遗物的时候了解到您的。他是您的子孙。”

我愣住了一会,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你说我的孩子?你指什么呢?”我困惑不解“我的妻子和孩子都是闪族人,他们一直和我待在一起也并不会魔法啊?”

对方这回愣住的更久了,我也呆住了“但是,这不可能…”在一阵痴呆后对方开始翻起背包

“这就是文件..您过目——”对方找出了几张遗产继承书和几封信件,我伸出手想要接过来看。

然而一阵优美华贵的声音划破了空气,插入我俩之间“我来解释吧。”

瓶中仙灵不知在何时悄悄落座于我俩中间,年轻的法师看到了她明显慌了神。他脱下帽子就想行礼,不过他的帽子太大,手却太小,显得十分滑稽“向您致意,苍…”

瓶中仙灵却用食指抵住了对方的嘴唇“不,小家伙。我的契约者在这儿呢,没有别人可以喊出我的名字。”年轻法师呆了片刻便似乎心领神会,重又戴好了宽檐帽。起身向她鞠了一躬又坐下。仙灵的目光朝我投来,我愣住了。

我之前怎么会没和她对视过呢。狂猎在上,整整三百年。或者说我一直在和这双目光对视着,这是我妻子含情脉脉地看着我的目光,是孩子撒娇时的目光。是我的梦。

“伊芙琳·喀帕尔。”我似乎在喃喃自语又似乎不是“伊芙….是你。”我回忆起三百年前被我彻底忘掉的事情。关于一场大屠杀的最后一位女士的遗言,愿望,缔结的契约和从那时就开始的梦。

她的眼神带着嗔怪,飘在半空看着失神的我点了点头“我得感谢你,小家伙。要不是你来,这老东西估计再活三百年也活不明白。我已经暗示了很多次让他面对事实,活的轻松点。可惜我没想到自己制造内里世界的技艺是如此的高超,他给自己的暗示又太强。”她轻轻的叹了口气。

年轻法师点了点头“糖果屋”他领会事物的速度让人嫉妒。

“所以,整整三百年都是你?伊芙?你待在那个瓶子里?我这才想起来…”我按着太阳穴“我以为你死了。”

“死了但又没死。”她纠正道“不过我也没想到糖果屋术居然这么成功。现在我俩是真的想死也死不掉咯,还是说你惦记着外面的世界,想要丢下我再出去看看?”

我苦笑着摆了摆手“不,你和我过了三百年你还不清楚嘛……我很抱歉三百年来都没认出你。”

仙灵的脸上却露出难得的苦涩:“该道歉的不是我吗?达卡里安。你知道的,你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我这是在剥夺你们人类转生的权利,你本可以从这里一走了之,然后踏入轮回之中再次体验不一样的人生。那些过去,你都可以忘记,或是至少看成是别人塑造的历史….”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哄她,张开手愣在那里,脑子飞速运转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就在此时年轻的法师清了清嗓子开口了“咳咳,根据现在的情况,我有一个问题或者说疑惑”他瞥了我一眼,我也盯着他“艾斯文萃大师在《特里米奇》的序言里写到的‘献给我肮脏又狡猾的狐朋狗友,他丢下一句【我的未来已经售罄】’之后就跑去世界的角落度蜜月了,欠了我五条娘瓜虫宝宝没还,诅咒他’,目前我对于艾斯文萃大师提到的这位挚友是谁有了一个合理的推测。”他坏笑着看着我

我噗嗤一笑“娘的,那家伙的嘴还是那么贱….”回忆起老日子,我感到一阵温暖和惆怅“对啊,伊芙,我还说过这种话来着。既然说该道歉的是你,那么关于人类的食物是不是能安排上了?你知道的,我受够魔法师餐了。”

伊芙也笑了,就和她生前一样美丽“是啊,我记得你还说过‘逃避是门生意,面对的时机恰当就能赚大钱’这种话。斤斤计较和笨嘴笨舌从来不是你的风格,是吧?”

我们送走了永远相恋的仙灵伴侣客人,三个人继续聊了一会,关于售罄的未来。转生,仙灵的故事和爱。借那位年轻法师的一句话吧,只要能完成目标,被延续的又何尝不能是我呢?

—————《售罄》2023/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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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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