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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最话FunTalk,作者 | 何伊然,编辑 | 王芳洁
赵长鹏在哪?
这个问题,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也想知道。今年6月5日,SEC正式以违反美国联邦证券法为由,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指控币安和创始人兼CEO赵长鹏。但由于不知道赵长鹏身在何处,SEC被迫请求法院批准用“替代方式”传递文书,也就是发给Binance和赵长鹏的代理律师。
2021年11月30日,当时媒体报道赵长鹏身价达到900亿美元(约等于5733亿元人民币),超越农夫山泉董事长钟睒睒,晋升为华人首富。虽然因加密货币市值大幅缩水,赵长鹏身家暴跌90%,但他依然是亿万富豪,并且其实谁也说不清他到底有多少钱。
这位被SEC盯上的亿万富豪现在在哪?成为一个谜题。
有媒体报道,币安的竞争对手曾雇佣私家侦探去寻找赵长鹏的行踪,但该私家侦探团队“已经做出了极大的努力去追踪赵长鹏,但未能成功,他怀疑币安雇佣了其他人来掩盖赵长鹏的过去和行踪,使他几乎无法被发现”。
这段叙述充满了谍战片色彩,以至于当“最话”向知情人士A打听赵长鹏在哪时,是满怀期待能得到一个离奇的回答的,结果知情人士说,“他就在法国、迪拜、新加坡这三个地方轮着待。”
虽然并未结婚,但赵长鹏的伴侣何一正怀着他的第三个孩子,前两个都是男孩,其中至少有一个是出生在美国。虽然孩子是美国人,但赵长鹏已经不能再踏足美国了,同时虽然赵长鹏出生于中国,但他也大概率不能再回到中国。
这仿佛是他身份的隐喻,出生于中国,成长于加拿大,在讲法语的蒙特利尔读的大学,辍学后在东京证券交易所暑期实习后转正,之后跳槽去纽约就职于彭博交易公司,后来回国在上海创业。在偶然机遇进入加密货币行业后,他的生活逐渐“crazy”,在加密货币被严厉打击后,他带着何一和团队逃往东京,之后去了马耳他,又到新加坡,在被新加坡驱逐后,他前往越南,辗转于全球除美国、中国之外的国家和地区。
虽然赵长鹏和他的币安被许多国家监管驱逐,但这个庞大的加密货币交易所帝国仍在运转。知情人士B告诉“最话”,在巴黎、迪拜、伦敦、里斯本、阿姆斯特丹、柏林、中国台北中国香港,乃至美国、加拿大、非洲亚洲一些国家都有币安的员工。赵长鹏说币安在“去中心化”运营,的确没有一个物理意义上的总部。
赵长鹏用推特做营销、与“投资者”沟通,用时常更换的内部通讯APP管理着币安,普通员工基本不能见到他本人,但谁都知道币安的管理“去中心化”,只是方便隐匿痕迹,而所有的事情还是听他指挥。
他就在看不见的地方,掌控着这家日交易量数百亿美元的数字代币交易所,在更看不见的地方尝试着与各方交易,试图拿到一张合法的牌照。
唯有牌照,他才能暂时停止流浪。
01 麻烦制造者
对国内大众而言,赵长鹏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币安是一家几乎没听说过名字的公司。
2017年国内正式出台法规禁止机构提供比特币等虚拟货币相关交易服务,赵长鹏和币安在内地市场近乎销声匿迹,公司业务全部转战海外。
尽管离开了内地市场,但赵长鹏也不能够摆脱监管。毕竟在世界绝大多数国家,虚拟货币都是一门在灰色地带游走的生意。
外号“CZ”的赵长鹏几乎每日都在社交平台一线冲浪,他在推特上有着850万粉丝,是最顶级的华人大V。
网络世界里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并不能为CZ在现实世界找到一个安稳的办公场所。几年来,币安辗转于英国、美国、新加坡、柬埔寨等国“流浪办公”,平台数据也需要在多个云服务器上来回切换。
监管的围追并没有打消一些狂热的用户对加密货币的狂热,比特币等加密货币一段时间疯狂的行情让更多人涌入这个很难说清商业模式和真实价值的行业,币安在币圈影响力不断攀升。
在被日本金融厅下达逐客令后,新加坡一度算是“收留”了赵长鹏。新加坡作为东南亚的金融中心,一直摆出“金融开放”的姿态,在加密货币兴起后,新加坡试图迎领这波浪潮维持作为东南亚金融中心的地位,吸引了来自欧美、中国的web3、加密货币创业者,一时蔚然成风,你能在新加坡遇到加密货币领域各个“知名人士”。赵长鹏在一段时间就常驻新加坡,时常骑着一辆滑板车去上班。
但随着加密货币领域出现暴雷等事件,欧美监管当局收紧了对加密货币、交易所的监管,新加坡监管当局发现自己处在两难的境地:一方面如果放任加密货币发展,将与欧美、中国等主要国家的态度相悖,未来可能将面临全球监管同步的压力;另一方面若加入收紧监管的阵营,可能会错失“金融科技机遇”,毕竟全球加密货币的日均交易规模在高峰时过千亿美元。
2020年1月,新加坡通过了《支付服务法案》(PSA),法案要求在新加坡运营的所有加密交易所都必须注册和获得许可,试图更有效管理加密货币和交易所。2021年9月2日,新加坡金融管理局(MAS)以可能违反PSA为由,将包括币安在内的699家公司列入“投资者须警惕名单”(Investor Alert List)。4天后,币安宣布暂停在新加坡的服务。
知情人士A说,赵长鹏、币安与新加坡监管当局的关系最终破裂,是因为FTX交易所暴雷事件。
2022年11月,数字货币交易平台FTX的CEO Sam Bankman-Fried(以下简称SBF)掌管的对冲基金Alameda Research被曝存在严重的财务风险。当月6日, 赵长鹏宣布“我们将抛售账面上所有的FTT(FTX代币)。”币安将卖出其持有的5.3亿美元FTT的做法,引发FTX用户挤兑潮与FTT抛售潮,仅仅2天内,FTT就下跌84%。
赵长鹏是FTX最早的投资者之一。FTX为申请许可证,一直要求币安提供赵长鹏财富来源、银行关系和币安所有权分配关系,币安一方置之不理,双方关系恶化。随后,FTX高价收回了赵长鹏的股份。
当FTX危机愈演愈烈时候,SBF不得不向赵长鹏求助希望币安收购FTX。赵长鹏前一日答应,仅一天后的12月10日,赵长鹏就宣布取消对FTX的收购。FTX只好停止用户提款,FTX被加速挤兑。11日,FTX、Alameda申请破产保护,SBF辞去FTX的CEO职位。
随着调查的深入,SBF团队构建的庞氏骗局逐渐浮出水面,SBF最高可能被判处115年的监禁。
赵长鹏一度似乎高兴于竞争对手的消失和“复仇”,他发推称,“加密货币不会消亡。我们还在这里,大家一起重建。”币安顺理成章地接受了从FTX转来的用户。
但的FTX暴雷引发了阵阵波澜,不但红杉资本、安大略省教师退休金计划等众多知名机构投资者因“踩雷”而被迫蒙受巨额损失,新加坡政府和其监管的淡马锡控股也被迫面临质询。数据显示,新加坡用户在FTX全球流量中占比5%,月平均独立用户为24.16万人。根据新加坡统计局公布的官方数据,截至今年6月,新加坡总人口为563.7万人。
这意味着新加坡全国可能有超4.2%的人口受到了FTX暴雷的影响,是全球受到影响第二大的国家。据公开报道,淡马锡控股因FTX暴雷被迫减记了对FTX的全部2.75亿美元投资。
知情人士A告诉“最话”,原本新加坡监管当局要求在新加坡运营的加密货币交易所禁止服务本国居民,但可以招揽除新加坡国民以外的客户。即要经济利益又不想承担风险。
这个默契在FTX暴雷后被打破,新加坡发现众多国民事实上绕道参与了交易,造成了巨大的风险。
而赵长鹏的举动加速了FTX的崩盘进展,参与“投资”的散户来不及逃脱,更令大金主们损失数亿美元,备受指责。在新加坡遭受巨额损失后,对赵长鹏的态度180度大转变,他成为了不受欢迎的人。
FTX宣告破产后不到两周,新加坡警察部队就对币安展开金融犯罪调查。知情人士A说,赵成鹏和团队因此被下了驱逐令。
FTX破产使得币安收获了其客户,但赵长鹏也很快意识到,他心心念念的合规经营也因此变得更遥遥无期,他在一封全员信上说:“FTX事件对行业中的任何人来说都不是好事。请不要将此看作我们的一场胜利。用户的信心已经严重受挫。”
此后,赵长鹏的行踪变得愈发神秘。
02 二人转
据统计,截止2022年底,币安拥有超过1.2亿用户,每天交易额达到数百亿美元,是世界上最大的加密货币交易所。币安发行的加密货币BNB按照市值规模看,是全球第四大加密货币。
在加密货币领域,币安、火币、OKCoin这些由华人、中国人创立的交易所能异军突起,除了打法激进、玩法多样外,其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能卷。加密货币玩家向“最话”介绍说,“全球加密货币交易所竞争很激烈的,对人力、客服、安全性要求都很高,只有中国人才能够把这个服务行业做到极致。举个简单的例子,老外创办的交易所,不可能做到24小时客服,出了个问题,我们只能给它发邮件,可能要等一两周之后,那边才处理这个问题,这谁受得了,但中国人开的交易所能24小时在线响应。”
这一说法得到了知情人士B的印证。他说,“也不一定是老板说一定要招中国人,但你是中国人就愿意招中国人进来,本身币安就是很中国式管理的企业。”
虽然加密货币领域面临着愈加严厉的监管和不确定性,但在这些年惨淡的就业环境下还是吸引了不少人加入,币安的员工总数快速扩张,一度高达8000人左右,公司的管理并没有跟上,遭遇了“大公司病”,内部流程混乱,许多新业务没有完全定型,内耗加剧。而币安在内部沟通的“去中心化”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混乱,为了“安全”,币安经常更换内部沟通软件。
在知情人士B看来,币安内部很卷,如果想被老板“看见”就必须好好表现。老板也有意强化这种相互竞争的氛围,“有些人厌倦了这种无休止的卷,每过几个月就会有一次轮换,卷赢了又怎么样呢?”
赵长鹏还尝试过“国际化”,币安曾招募来了一些外籍员工包括中层、高管,这批员工在文化上有点难以适应,而不少人最后是被裁掉的。知情人士B说,“他们公司(币安)这三四个月就陆陆续续有人走,参加会议的人经常变,可能大公司都这样吧,当然也可能没有这么突出。”
公司一年内人员的大进大出,币安也承认。6月初,币安开启了一次组织架构调整,何一对外称:“币安每3个月一小裁,6个月一大裁,去年到今年熊市人数涨了2倍,确实会做些淘汰。”
事实上,何一是除赵长鹏外最有影响力的人,并且日渐“母凭子贵”。知情人士提示我们注意一个细节,“以前币安的网页上面是不放何一的照片的,但现在开始放了。”
据了解,虽然赵长鹏与现任妻子并未离婚,也还没有与何一结婚,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即将拥有第三个孩子。何一是前电视主播,两人很早就相识,据报道,早年赵长鹏是被何一说动才以首席技术官的身份加入OKCoin的,赵长鹏决定单飞创业后,何一是最早追随的员工,当时赵长鹏负责技术和立人设,而何一对外负责营销和品牌建设。在赵长鹏把团队搬去东京时,何一选择了跟随,直至今日。
他们带着币安一路辗转,试图能找到一个能给币安合法身份的地方。
03 赌性坚强
显然,这个想法愈发不可能实现了。
2023年时,赵长鹏在推特发表了一份“年度计划”,他在第四条特意写道:“忽略FUD,假新闻和恶意攻击。”CZ还跟自己的受众们约定,未来当他发布“4”的时候,大家可以联想到这一则帖子。
在SEC起诉后,赵长鹏率先发推“4”,用一则只有粉丝才能看明白的暗语安抚情绪,又强调团队随时待命,维护平台的稳定。毕竟来自SEC的指控非常严厉,它控告赵长鹏和币安公然无视联邦法律,涉嫌转移客户资金,在市场监控方面误导投资者。“公众应该小心,不要将辛苦赚来的任何资产投资于这些非法平台。”
SEC一共提出了13项指控,将币安称为是赵长鹏领导的一个“广泛的欺骗网络”,该平台谋取私利,将投资者的资产置于重大风险之中。
SEC指控称,赵长鹏一直在“左手倒右手”,人为地营造交易量巨大的假象,哄抬加密货币的价格。币安大客户经常买卖名为Merit Peak和Sigma Chain两款加密货币,但它们实际上都是赵长鹏控制的公司。为了隐瞒资金来源,这两家公司将客户资金与币安资金混合在一起用于投资。
2019年,币安为应对美国政府监管,为美国客户设立了单独交易所Binance.US,强调该平台在美国合法合规。SEC调查后认为,Binance.US没有通过注册,只是一个骗取信任的幌子。不仅如此,币安会为高净值美国客户制定专属的规避监管计划,使用虚拟网络隐藏用户IP,绕开美国监管,使用国际交易所。
Binance.US前后两任CEO向SEC作证称,自己没有实际管理这家公司的权利,意识到问题后,他们选择离开。
无独有偶。今年3月,美国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CFTC)就已经发起诉讼,称币安没有在该机构完成注册,从而逃避了一系列其应尽的义务。美国司法部也宣布调查币安涉及洗钱问题。
消息爆出后,币安发表声明强调平台资金的安全性,并反击SEC的起诉:“币安的规模和全球知名度已经导致其成为美国监管拉锯战的攻击目标。”
币安称SEC的行动削弱了美国作为全球金融创新和领导力中心的角色,数字资产法律仍然不成熟,通过执法进行监管并不是最佳路径。币安表示,有效的监管框架需要合作、透明和深思熟虑的政策参与,而SEC已经放弃了这条道路。
值得一提的是,在控告币安的次日,SEC又起诉了被称为最合规加密货币交易平台的Coinbase。其实,美国监管部门对加密货币抱着一种模凌两可的态度,在推动合规化,也没把行业彻底关掉。
SBF曾努力推动立法,赋予CFTC(美国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对加密货币市场更直接的权力,包括对任何被归类为数字商品的代币或加密货币的直接监督和规则制定。
但FTX暴雷后,SEC态度变得明确了,“最话”从加密货币圈子了解到,“那件事之后,所有全球范围内加密货币交易所的合规化基本都停滞。很多加密公司本来是要在新加坡,或者在美国或者在哪个地方拿到牌照的,就是因为FTX爆雷,所有的监管机构都不愿意发牌照了,还要求不断补充申请材料,很多公司给直接拖死。”
加密货币圈一个近乎共识的看法是,“各国的监管态度变了,从严格的监管意义上来看, 币安肯定是规避了不少监管,但也是想合规化,如果说这个行业里,币安有什么问题,其他交易所也有同样的问题,别家的只会更多。但它做到最大,是风向标,就要承担最大的责任。”
“最话”发现一些三四线交易所的从业者更不关心合规的问题,一位三线交易所的从业者这样认为,“即使币安这些头部交易所能合规化,还是会不断有不合规的交易所起来,因为非常多的垃圾币、传销币要找交易所,合规或者尽量合规的上不去,就有大量小的交易所敢接单,会有赌徒杀进去参与,这是我们的机会。”
他说,“因为人的天性好赌。”
去年币安拿到了迪拜虚拟资产监管局 (VARA) 颁发的最小可行产品 (MVP) 许可证和阿布扎比全球市场的原则性批准,赵长鹏也在赌他能拿到更多国家和地区的许可证甚至牌照,奔走于欧洲、中东。
从赵长鹏在2014年卖掉在上海的房子全仓投入比特币来看,他的“赌性坚强”的一面就展露无遗。
而他和SEC的博弈,也是一场赌博,彻底输了的话,等待他的可能就是SBF一样的命运。
但他不会是最后一个敢上这张赌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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