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如容易却艰辛——安西心与东条萌的成长阵痛及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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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如容易却艰辛——安西心与东条萌的成长阵痛及之后

读《镜之孤城》小说的一点感想。原文首发B站,ID 兰登Yukino

在《镜之孤城》中,城堡里的七个孩子各自有面对的困境,除了现实生活里遭遇的问题,外界评价及他们对自身的看法同样是泥沼,一点点吞噬掉孩子们的自我效能感。他们是因懒惰症不愿去上学,还是像喜多岛老师所说,不去上学的原因绝不在孩子们身上;他们是无法适应学校的失败者,还是忍耐着内心创伤,独自在战斗的勇士?不登校的孩子们是异类?是不合格者?是坏学生?还是说他们只是遭遇困境,自身的能力没有得到发掘,他们的优势没有被认识。

在准备去自由学校上课的那天早晨,安西心感觉到肚子疼。“那不是小心装病,而是真的疼”,这是小心遭受真田团伙霸凌留下的后遗症,到了上学的时候,她的肚子会疼起来,有时头也会一起疼。当妈妈用不耐烦的语气问小心到底打算怎么办时,她鼓起全部勇气小声说,我去不了。

不是不想去,是去不了。

 这一事实让小心感到一阵悲哀。她也认为不去上学是不对的,会觉得这样对不起父母,但小心就是去不了学校。事实上,真田团伙的暴力行径让小心一度陷入被杀的恐惧之中,她连独自出远门都做不到,心理和身体的双重痛苦一直折磨着小心。而每天放学后东条萌来送学校材料,信箱里传来“啪嗒”的声响时,安西心又会生出另一种烦恼。她开始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和普通孩子不一样,自己是不是异类。

为什么自己就是没办法去上学?为什么自己会被真田团伙盯上,连国中唯一交到的朋友东条萌也从身边离开?

在镜城分别之际,风歌说道:“我没有办法和普通人一样生活,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怎么会变成这样,总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小孩。所以,大家能让我像普通的孩子一样和大家成为好朋友,我感到非常高兴。”风歌的神情温柔又显得有些寂寞,像是在叙述一件很远很远的事情,但这些话深深打动着在场的每个人。这也是长期困扰着小心的地方,自己和普通的孩子不一样,甚至是自己没法和普通人一样。

知道自己无法和学校里的同学们一样,所以小心会感到绝望和痛苦。与此相同,听喜多岛老师讲东条从小学开始就经常转校,小心惊讶得来不及眨眼;得知东条在被真田团伙排挤后依然坚持去上学,小心则是感到十分佩服。因为安西心知道自己很难做到这些。转校意味着离开朋友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所有人际关系从头开始,这对小心来说难以想象;东条萌从小就多次经历这些,却依然开朗友善,正是她主动向小心递出友谊的橄榄枝。因为无法忍受真田她们,小心不去上学了,可是东条萌却坚持着天天去上学,小心觉得她很厉害。

也是东条告诉小心,真田团伙也好伊田老师也好,再怎样也不过就是学校的事情。对初中生来说,和朋友一起过好学校生活也许就是最重要的,学校就是自己的全部,所以去不了学校又失去朋友的安西心一直很痛苦。东条身上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她看到更远的地方,帮助小心打破认知上的藩篱。东条萌对真田团伙的看不起包含着一种豁达,她用亲身行动向好朋友安西心证明,与其执着于被霸凌者剥夺的那些东西,不如积极面对未来,成为更好的自己。

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这份认知和信念上契合而产生的共鸣,深刻影响着小心。或许正是因为两人灵魂的色彩是相合的,即使很快又要面临分别,小心也不会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我和小萌是好朋友。

认知行为理论认为,在认知、情绪和行为三者中,认知扮演着中介与协调的作用。认知对个人的行为进行解读,这种解读直接影响着个体是否最终采取行动。 认知的失调会导致情感和行为问题,而通过认知重构,可以推动改变人们的情感和行为,进而打破所处困境的僵局。孙中山先生所言“知难行易”,既是让人们抛下包袱勇于实践的鼓舞之词,也强调了正确认知的重要性。

小说中,安西心的自我认知在很长时间里都是存在一定问题的。在序章的独白里,小心说自己学习、体育都一般,也不会什么让人羡慕的特长,是个平凡至极的人。开学自我介绍时,小心模仿前面女孩子说自己的爱好是唱卡拉OK,因为担心说喜欢看书会被当成个性阴沉的孩子。小心一直自我评价不高,在不去学校的日子里,她的自我认知更是受到极大的负面影响。

好在,城堡里政宗、昴的坦然以待,小晶、风歌的理解接纳帮助小心,让她没有继续陷入消极认知和情绪的泥沼。她在友谊中获得温暖,疗愈心伤,也在一定程度上纠正了自我认知,久违地提升了获得感和自我效能感。

镜子是连接现实世界与城堡的通道,整本小说可以看做一出“双城记”。学会适应镜子里的世界,与城堡的伙伴彼此认识相互接纳,这是自我人格恢复和发展的过程;镜子的意象,可能正具有着发现、认识自己的内涵。而以人为镜,同样是自我认知的重要途径。

镜外的世界没有太多童话色彩,但并不是没有爱和温暖。在这里,小心身边有支持她的喜多岛老师,有愿意理解包容她的父母,也有默默关心着她的东条萌——她的朋友小萌。作为小心国中唯一交到的朋友(而且还是对方主动的),小萌可以说是小心的偶像。在初次见面时,小心就对她产生了好感:

「东条同学长得非常可爱,还是个运动高手,刚好就坐在小心旁边。看着她纤细的手脚、长长的睫毛,就连小心这个女生都不禁怦然心动。她虽然不是混血儿,却有着洋娃娃般的美丽脸庞。」

小心在小学时的好友都在其他班,大家忙于适应新环境自顾不暇,东条萌几乎是小心唯一的同辈支持。可以说,东条萌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安西心的认知与行为。小心一直不希望成为被东条所讨厌的人,也就是说,她真的很喜欢小萌。这份喜欢也是小心对小萌憧憬和向往的体现。

所以在离别的三月份,两人再次到东条家时,那场交谈作为小说中的精华内容,对推动剧情发展和塑造小心、小萌人物形象都有着重要的意义。

东条一直给小心送学校材料,这些小心都看在眼里,她担心过东条会不会是被老师安排才过来的。言下之意,她不想被小萌讨厌。城堡里的同伴可以彼此支持,但她们心里都有个潜在认知,自己是没去上学“有标签”的人(理音除外)。小心从有相似经历的朋友们身上获得支持,有来自父母和喜多岛老师的长辈层面的支持,但她内心还是有缺失——不管怎样重新开始,自己终究不是“普通的孩子”。这是一种有点幼稚的执念,是国一学生安西心的心病症结。

小心曾“稀里糊涂地期待真田她们原谅自己”,并为自己会有这种想法而感到可怕,明明自己什么坏事都没做,对方才是不可原谅的家伙。流水有源,一叶知秋,这种想法并不是没缘由的产生,从中可以探寻安西心的一些潜在认知。在小心的内心深处,她或许还是希望能获得来自学校同学们,即“普通孩子”的认可与接纳。

好在,她有东条萌这位好友相伴。

“普通”的标准是因人而异的,但在大多数人看来,开朗可爱、成绩优秀、擅长体育又受欢迎的东条萌绝对符合“普通”这个基本标准,并且是在此之上的好孩子、优等生。比起真田团伙,成熟的东条更早认识到自己的过错,所以她坚持给小心送学校的资料;在知道会被排挤的情况下告诉喜多岛老师真相,帮助小心得到重要的长辈支持;即将转学离开之际,东条唯一的挂念就是安西心,她写信给小心,与小心促膝长谈,讲了好多好多的心里话。这些都让小心认识到,东条是和自己站在一起的,这一事实让小心感到了莫大的安慰。

以及最重要的,小萌直率地向小心展现了自己。她看不起行为幼稚的真田团伙,对伊田老师的和稀泥行为不满,她和小心一起说真田一伙的坏话,牙尖嘴利用词尖酸,露出平日里乖乖女形象外的腹黑一面;她告诉小心不用担心转校,可以用哭引来注意,等同学来关心安慰然后交上朋友;这些既是对小心的知心信任,也让小心明白自己的想法并不奇怪,小萌也有着同样的想法和烦恼,有着同样的情感波动。这些对于一名国一学生来讲都是很常见,很“普通”的事情。

小心曾说过,吵架是一种更加对等的行为,就像后来她和政宗关系熟络起来后会因为游戏的事情直接表达不高兴,这意味着两人都把对方看成和同伴,也可以说是“关系平等的人”。和东条的长谈亦是如此,小心不再是那个躲在窗帘后面,想看一眼东条又害怕的女生了,她们是好友,是并肩作战,一起努力的同伴。

最后,东条告诉小心“哪里都会有真田这样的孩子”,这是多次转校的东条用自身经历得出的结论。这些霸凌者是不会消失的,不仅是真田她们,别处一定也会有同样的人。与好友打开心结之后,两人很快又要面临分别,小萌想对小心说的话太多太多。同样遭遇过霸凌,未来也还不明朗,小萌既是对小心讲,也是在说给自己听:“你不要认输。”

于是,小心向这位好朋友承诺:“我不想输给她们。”

停摆一年的时钟终于重新开始转动。四月份,失去城堡记忆的安西心走出家门前往雪科第五中学。在那里,她将开始自己的国二学年。而在名古屋的某所中学,东条萌也将转校到新的班级。这看似普通的一天,却是安西心漫长努力的结果。故事的结局告诉我们,一切努力都将收获回报。在樱色的四月,安西心迎来了充满希望的开学式,春天的种子已经萌发。

成如容易却艰辛——安西心与东条萌的成长阵痛及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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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司业诗名老,乐府皆言妙入神。
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 ——王安石《题张司业诗》

张司业就是唐代诗人张籍,王安石在读过张籍的诗集后跟有深有感触,于是创作了这首诗。“看似寻常最奇崛”是诗歌创作的一种艺术境界,需要做到文字平实自然,读起来淡而有味,细品之后又觉意味深长。这种诗看似写得容易,其实需要作者大量的艰辛努力。

“看似寻常却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不仅适用于诗歌创作,也适合于其它地方。有些人看起来很轻松就能做好一些事情,或许在背后,他们也付出了太多不为人知的努力。

东条萌正是如此。在安西心认识她时,东条已经是成熟可爱,深受欢迎的好孩子、优等生了。小心认为经常转校的经历让东条比同龄人更成熟,不太会把自己局限在某个地方。这是一方面,但同时,频繁转校对东条也有过比较负面的影响。

小心的妈妈曾和小心聊过转校的选择,这意味着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人际关系要重新开始,所以小心有些犹豫。但东条可没有犹豫和准备的时间,因为爸爸工作的原因,从小学开始东条就经常转学,可能还有和在雪科一样是学期中间插班进去,这对她而言想必不算多么美好的经历。而且东条萌受欢迎的形象也不是天生的,她告诉小心,自己国小第一次转校就是用哭来吸引关注,然后交到了朋友,后面也一直用着这个“办法”。“哭只是单纯为了吸引注意,不要有别的心理负担。”这种有点天然脱线的性格一直都在,只是被后来熟悉如何融入新环境的东条给隐藏了起来,只有在知心好友小心面前才会展露。

“看到东条这种聪明的女孩(因为意识到自己的黑历史而)露出不安的神色,小心觉得她好可爱。”

而在多次转校告别朋友后,东条萌还是一样温柔开朗,正是她询问“可以叫你小心吗”,主动向安西心伸出友谊的橄榄枝。她和小心一起上下学,学校里也总在一起,她邀请小心到家里做客,约好一起去逛社团。即使可能又会面临转校,东条仍然对朋友敞开怀抱,她并不幼稚也知道分别的苦涩,但她一样对选中的好友真心以待。

或许,分别教会了东条萌去珍惜。

有一点不要忘记,东条萌确实比同龄人要成熟,但她也只是国一学生。在面对真田团伙的压力时,她选择过明哲保身疏远小心,这个行为很难评价对错,但从结果而言她可以算做伤害小心的帮凶。这一点,东条心里非常清楚。

真田团伙的势力确实不小。小心在学校卫生间被欺负后,邻班同学告诉小心那是真田团伙所为,接着同学又让小心不要讲是自己说出去的;真田的同学熟人遍布整个年级,她们围在小心家外面叫喊时,小心听到了其他班委员的声音;直到东条萌告诉喜多岛老师真相,没有任何人说过真田团伙的恶行,甚至之后真田也只是被不痛不痒的批评,转过来就又开始排挤东条萌,同样没有任何学生敢异议。面对这样的团伙,东条虽然看不起她们,也得了学校生活做妥协。和她们撕破脸,不像是擅长融入新环境的东条会做的事。

但妥协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亲眼目睹朋友安西心的遭遇后,东条一直都在承受良心的谴责。与真田团伙不同,成熟聪明的东条能明辨是非,她知道被霸凌的安西心没有错,也知道自己的置身事外伤害到了对方。正如小心想见小萌,想和小萌关系变得更亲密却只敢躲在窗帘后面一样,东条也一直没有见小心的勇气。喜多岛老师因为安西心的事情去过几次雪科五中,东条在观察考虑后将真田团伙的所作所为全告诉给了她,相信喜多岛老师能帮到小心;她为了小心的处境强忍着躲开她,给小心写过信,可是在三月底那场命中注定的偶然相遇之前,东条始终鼓不起勇气主动去找小心。

东条有她的纠结,但她并不软弱。她知道融入新环境的办法,自然也知道不这样做的后果。安西心的例子近在眼前,真田团伙不会放过所谓“异类”。但东条已经醒悟了,她勇敢地说出了真相,帮助安西心获得了长辈群体的支持,同样也遭到了真田她们的排挤。值得注意的是,小心的妈妈在暑假就开始婉转地问小心是不是遭遇了什么,这肯定是受到喜多岛老师的影响,据此可以推测东条告诉喜多岛老师的时间也在此前后。而这时,东条还不知道自己后面要转校,她是在知道会被排挤,而且没有退路的情况下选择站在安西心身边的。

「说实话,第三学期的那天之后一直想着小心你会不会来学校。结果你只来了那一天。」分别之前,东条这样对小心讲过。她同样会因为孤身一人而寂寞,但这一次,东条选择了站出来。这是为了小心,也是为了自己。

在和小心相遇之前,东条已经掌握了适应环境、招人喜欢的形象管理,这确实是一种成熟的表现。但直到她明白代价仍然选择为讲出真相,从明哲保身到与小心站在一起时,她的内心才真正开始走向成熟。

当你懂得珍惜,并愿意去守护对自己重要的人时,你就获得了成熟的标志。因为你明白了承担责任。分别之际,看着好友小心,小萌会想些什么呢?

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但是我们都不擅长告别。

“对不起”,东条经常对小心讲这句话。

“谢谢你”。我觉得,小萌还想对好朋友送上这声感谢。

于是,小萌最后转校离开的身影,在小心眼里依然是那样美丽。只是她不清楚,做到这样洒脱的分别,对小萌而言也用尽了全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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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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