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镜象娱乐,作者丨袁诗旭
7月21日,由女性导演格蕾塔·葛韦格执导的电影《芭比》上映,社交媒体讨论度颇高,掀起了一场相当吸睛的“粉色风暴”。
作为好莱坞的原创IP新作,本片极具颠覆性和想象力,鬼马至极,堪称近年最奇异惊人的院线片,可与奥斯卡夺魁的《瞬息全宇宙》相媲美(后者并未在内地上映)。
以备受争议的芭比文化为依托,这部电影对充满性别凝视意味的完美女性形象实现了去符号化,电影试图打破芭比所承载的一种社会规训:女性要变得美丽、自信、包容,通过一场英雄式的自我发现之旅,赋予芭比以精神困境和自由灵魂。
格蕾塔的女性意识和鲍姆巴赫的尖锐洞察结合在一起,成就了充满冒犯性和幽默感的解构文本。在资本主义和消费主义的主场上,大胆批判并全身而退,游刃有余,可谓是电影市场上的一大亮点。
好莱坞原创IP大放异彩
华纳的宣发似乎并未在内地着力,短短的预告片未能展现电影之中颇具锐意的女性议题,反而用粉色软化了电影内核的棱角,将其包装成了一场普通的芭比大冒险。在上映之前,许多观众甚至以为这是一部低龄向的动画电影。
《芭比》讲述的故事是:玛格丽特·罗比饰演的一位经典芭比生活在芭比乐园里,受到未知现实力量的影响,生活和身体状况频频、不再完美,为此,她必须前往现实世界,找到对她施加影响的人,让自己的生活回到正轨。
本片故事结构简单,然而文本量惊人,欢腾的歌舞、荒诞的逻辑、女性主义的现实观察都被包装统一在靓丽的粉色元素之下,充分利用玩具的特性,表达形式缤纷多元,核心叙事逻辑充满叛逆情绪,用彻底解构父权制的思维,向现实世界发起全方位的诘问。
《芭比》在内地遭遇的冷落与其在全球各地掀起的观影热潮反差巨大,作为时下最新颖、最先锋的女性主义电影,《芭比》引发的女性讨论尤为热烈。《芭比》全球开画破3.37亿美元,美国本土开画破1.55亿美元。格蕾塔·葛韦格借本片成为有史以来首映周末票房最高的女性导演。
同为好莱坞作品,《芭比》的票房表现可与诺兰的《奥本海默》分庭抗礼。近日流传的一张网图中,导演昆汀·塔伦蒂诺在看完《奥本海默》后,走到街对面又买了一张《芭比》的电影票,这成为影迷圈内津津乐道的轶闻。可见,在影迷的心中,两部电影都具备相当高的期待值和艺术水准。
除北美外,英国、巴西、澳大利亚的票房数据均高于中国内地,宣发不力和认知错误造成了《芭比》在内地影院排片率低的情况,然而,全球高口碑与引人侧目的上座率、性别专场的特殊观影体验等等现象结合在一起,证明《芭比》其实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女性主义佳作。
实际上,上座率正在反向影响排片率,经过内地观众持续不断的呼吁,《芭比》排片情况有所改善,在首批观众“推广芭比,人人有责”的玩梗口号下,《芭比》不再是只有早晚场的边缘电影,社交媒体上掀起的粉色风暴,正在带着这部天马行空中的原创IP电影不断破圈,获得本该属于它的殊荣。
童话与现实的双重镜像关系
芭比的故事,似乎可以从女性的完美梦想开始讲起。
《芭比》开宗明义,美泰公司所开发的芭比IP,旨在让“所有女人都可以成为芭比”。所以在芭比乐园里,芭比们没有名字上的区分,只有型号上的差别,无论高矮胖瘦、性格外貌,大家彼此打招呼都用“芭比”之名,这也是影片营造荒诞氛围的一个重要手段。而电影主角,是一位经典芭比。
芭比是任小女孩打扮的玩具。在女孩们所构造的世界里,女性可以做到一切,由此,芭比们有一个共识:自己的存在是榜样,可以帮助女孩们更好地成长,成为为她们梦想中的样子。
“女性可以做到一切”,这就是《芭比》所阐发的女性主义吗?不,《芭比》认识到这只是一句没有考虑任何现实因素的空泛口号。芭比意味着完美,在现实的缺憾和完美的召唤下,无数女性前赴后继地实现梦想中的样子:身型曼妙、肤白貌美、长发及腰……却往往忽视了自我真实的诉求。
《芭比》由乐园幻梦开端,进一步开始质疑“女性可以做到一切”这句价值观的真实性,经典芭比从芭比乐园走到“真实世界”,也让电影映射出我们所处的现实时空,可以说,电影是在以当代语境打碎、解构乃至重新诠释芭比文化。观众能明显地感觉到,《芭比》构筑了两重镜像关系用于折射现实。
第一重镜像是芭比乐园和“真实世界”的对位。代入电影,它需要你先忘记现实逻辑,用性别不平衡的思维进入一个荒诞、假想的成人向童话历险故事——在芭比乐园和“真实世界”,男女性地位是完全翻转的,女性主体化、理想化,男性边缘化、弱势化。
当经典芭比来到“真实世界”,她经历了三观的颠覆。无处不在的“父权制”让女性理想国走出来的芭比,无时无刻不感到被冒犯、被凝视,尤其是她作为拥有精致美貌的经典款芭比,很快就遭遇了男性的言语和身体骚扰。
而在芭比乐园被边缘化的肯,却从“真实世界”学到了父权制的底层逻辑,将这一套思想体制带回童话世界,有毒的男子气概很快侵占了芭比乐园。芭比作为一种女性的梦想,在此刻破灭了。
第二重镜像来自电影和现实,打破第四堵墙,电影在文本层面增强了与现实观众的互动感。电影里的“真实世界”并非完全还原现实,它也是符合电影荒诞基调的异化世界,人物的行为都带有某种服务于讽刺内核的目的性。
与现实接轨的,其实是那些散落在电影各处的灵光一闪。比如芭比利用《教父》激起肯的说教欲望,去解救被洗脑的芭比;经典芭比说自己变得不漂亮,怪人芭比幽幽地说华纳应该在此处换一个女演员……
主创对现实的深刻洞察使银幕上加工过的笑话如此犀利真实,无可奈何的现实经历变成轻松的笑料,以至于女性观众在电影院里感同身受并被逗得前仰后合,真的实现了又哭又笑的观影体验。
通过童话与现实的镜像关系,《芭比》的最终结局,是指出女性乃至“人”的自我觉察。电影戏谑描绘了男人的愚蠢自大和外强中干,但芭比的真正觉醒也带动肯的心灵挣脱,电影指向的并不是对单一性别的贬损,它指向的是人的选择权和独立性。
对比现实,《芭比》的反转逻辑是轻率的,它是一部荒诞派的戏作,并非正剧。正因如此,它的形式大于故事是可以被接受的,当所有细节设计都服务于童话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割裂时,这种割裂完全让人代入了电影和我们所处的现实之间的差异,芭比乐园是一场白日梦,电影同样也是。当电影里的白日梦被揭穿,是否意味着我们也该从电影本身带来的白日梦里惊醒?
多元时代,如何诠释女性主义?
《芭比》带来的粉色风暴在中文互联网上卷起了一场争议,看《芭比》,成了一块试金石。
在女性的讨论领域,男性看barbie胜于不看barbie,喜欢barbie胜于不喜欢barbie,甚至有人提出对男性的要求:得懂barbie里一半以上的梗,才达到可以交流的门槛。
不管是童话还是现实,从一种刻板印象走向另一种刻板印象,似乎都是个体永远走不出的迷雾丛林。《芭比》全片都在用诙谐轻松的语调去冲破这种观念束缚,但观众看完之后的喜爱,却让集体陷入一种以圈层认同为中心的迷思,相当错位。
格蕾塔以社会性凝视对“完美女性”的刻板印象为跳板,创造出芭比的无限可能之后,激烈地对刻板印象发起反击。电影的女性主义叙事是把一种极端的不平衡颠倒两次,直至经典芭比实现了英雄之旅的结局:认识你自己,打破框架与刻板,找到生命的价值。
芭比文化所代表的完美女性破灭了,随之树立的是更坚实的价值观:女人们不再相信完美是最值得追求的品质,了解自我,接纳自我,肯定自我,才是人之精神性的来源。
另一方面,《芭比》对男性来说,其内核远没有表面上那么激烈,本质上只是一种温和的批评,经典芭比鼓励肯去寻找自我,变相地实现了和解。但温和未必就代表没有进步,以前,好莱坞最常说的是“女人也可以独当一面”,现在破天荒地说“男人也可以找到自我”,其中差异不小,女本位在格蕾塔这里是毋庸置疑的。
女性主义的确是好莱坞的政治正确,然而,格蕾塔的不俗之处,是在政治正确两端加上“”,变成双关性的“政治正确”,不再那么僵硬死板,文本的多义性也就此生发。电影里随处可见黑人总统芭比、孕期芭比、酷儿芭比之类的形象,是多元文化的必然结果,集好莱坞政确之大成,效果却不让人反感。
格蕾塔给所有设定展示都留了一丝反讽的尾巴,用荒诞的场景搭配、浅显直白的说教、一个接一个轻易且不可靠的反转,向观念的脆弱性开战,这是一场戏谑疯狂乃至可笑的举动,从商业电影艺术里去反商业本性。
格蕾塔当然不是克制不住表达欲的初级创作者,她很明白讽刺的界限在哪里。因为讽刺是有效的,所以格蕾塔所阐述的女性主义,也就在故事的荒诞性之中,找到了现实的落脚点。
女性主义在当代,是一种需要不断与现实进行磨合的思想浪潮,它有精神上的引领,难免会落下物质上的难题。《芭比》的女性主义做到了既让批判的思想留存,又让两性同时看到温和的前景,弥合了精神与物质的落差,颇为完满地解决了这一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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